大義務戲的《四郎探母》,常派他演“坐宮”,或是“回令”,可見他具有此劇功力。至於“出關”、“會兄”、“見娘”、“別家”,往往就派譚富英、麒麟童、李少春了。)但是他想,這種老唱法不能顯一己之長,因為王又宸也唱《探母》,譚富英也唱《定軍山》,各有千秋。為了出人頭地,必須另闢途徑,於是就在唱工技巧上用功夫,用“閃”、“滑”、“換氣”、“偷氣”等辦法,創造馬腔,而另外走出一條路來。他在嗓音上的最高原則,是“好整以暇,從容不迫”。譬如晚上唱《坐樓殺惜》,唱工只有一段〔西皮倒板〕、轉〔原板〕、〔流水〕和幾段〔四平調〕,並不繁重。在早晨吊嗓子,他卻吊整出的《四郎探母》或《珠簾寨》。嗓音有這樣的準備與煅煉,晚上唱那幾段,自然舉重若輕了。所以他在臺上絕對沒有臉紅脖子粗、力盡聲嘶的現象(有的老生,確係如此)。唱到末場最後一句要散戲了,嗓子好像還有餘力能再唱三出似的,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使觀眾永遠對他有“用不盡的嗓子”那樣的印象。
馬連良劇藝評介(2)
談到馬腔,一般人認為是柔靡纖巧,靡靡之音,所以能風行一時。但是靡靡二字的意義,也因時代而不同,現在的老腔就是從前的靡靡之音;現在的靡靡之音就是以後的老腔。舉例來說吧:譚鑫培的腔比起程長庚、張二奎、王九齡來,已經是靡靡之音了,但是現在聽起來,卻是非常古拙了。餘叔巖的腔較譚已柔靡,較馬連良卻簡煉。馬固以柔靡為人詬病,但是奚嘯伯、李盛藻的腔,卻較馬更為柔靡了。旦角也是一樣:王瑤卿去孫怡雲、陳德霖不遠,已經是新腔了;而梅、程的腔較王瑤卿不知又新了多少。現在又有所謂張(君秋)腔,較梅、程二人卻更為柔靡了。
好的唱腔可以流行,但流行的卻不見得是最好的唱腔。換言之,流行與藝術價值是兩回事。以歌唱而言,流行歌曲是靡靡之音,卻普遍流行,擁有票房,但是壽命不常。肖邦、貝多芬的樂章,雖然曲高和寡,卻壽命長久,多年來是樂壇典範。如果僅以唱腔而論,馬連良的腔比起餘叔巖的腔來,在藝術評價上差得遠了。但是馬連良如果只會唱“勸千歲”和“望江北”,就形成不了馬派,早已銷聲匿跡了;他的所以能成為馬派,得力於“唱”以外“做”、“念”、“打”的各有專長,全面發展。
提起馬連良的“做戲”來,那不止是細膩傳神,可以說是刻畫入微了。即以臺步而言,《清風亭》的張元秀,《四進士》的宋士傑,《甘露寺》的喬玄,都是白鬍子老頭,戴“白滿”,但是因為人物身分、性格、處境的不同,在臺步上就不能完全一樣了。《清風亭》的張元秀,是個打草鞋、賣豆腐的窮老頭,走動時兩腿要弓,腰要彎,有點駝背,但是因為長年操勞的關係,臺步要給觀眾一種健康、樸實的印象。宋士傑是位退休的衙門中人,開個店房,生活比較安定,所以兩腿微弓,腰要微彎,而臺步上要有種悠閒的態度。喬玄是東吳國老,養尊處優,所以他的臺步雖然腿稍弓,腰稍彎,但是舉腿投足,都帶出老臣的莊嚴來。就是同一個人,在同一出戏裡,因劇情的發展,臺步姿態上也有不同。像《清風亭》的張元秀,在遇見周桂英認子之前,雖然也拿著柺棍,因為他身心俱佳,步履穩健,這隻柺棍對他不發生什麼作用。但是到張繼保被生母認領走了以後,老伴兒成天吵鬧,自己也思子成疾,貧病交加,再出場時,腿更弓,腰更彎,而靠那隻柺棍當三條腿來走路了。
以臺步之微,就有這樣深刻的分析,馬連良曾有文章談以上的心得,就知道他對做工上如何深入鑽研了。
馬連良做戲的刻畫入微,每一齣戲都有特色,可以說“罄竹難書”,根據筆者看他戲多年的經驗,以《坐樓殺惜》最為細緻入戲,可以說是他做工戲的代表作。做戲首先要了解劇中人的身分、性格,把握住了,再用熟練的技巧來表現出來。宋江是一個城府很深、機心頗重的猾吏,去烏龍院以前,在街上聽了閒言閒語;進院後,又見閻惜姣形跡可疑,於是便要追究閻惜姣與張文遠姦情的可能性了。但卻用好整以暇的態度,側擊旁敲的手段來進行,馬連良在“鬧院”一折裡,切實地掌握著這個分寸。到了後邊《坐樓殺惜》,宋江在丟失書信後回來尋找,雖然心裡火急,卻在表面鎮靜,不能使路人看出他張皇失措來,所以馬連良在二次回院上場時走〔水底魚〕,對極。有的老生上場時使〔亂錘〕,甚至有臉上抹油彩的,那就是不懂得宋江的性格了。宋江知道晁蓋的信被閻惜姣拾去,向她討回。這時閻有恃無恐,便向宋江逼寫休書,宋江為了息事寧人,只好委屈求全;而閻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