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特海妮並排而行,跟在她舅舅後面沿灘走去,腳踏在海邊堅硬的溼沙上。我們經過漁民的營棚時,漁民們忙不迭脫下肩上的斗篷,往沙地上一坐。大酋長每經過一地,在場的人就不得站著,不然就是最大的不恭。
“Maeva te arii!”他們恭迎如儀地呼道(酋長萬歲!)
“你們好!”瓦希阿託和藹地說,“祝你們捕魚順利!”
老希提希提在門口迎接我們。他脫去斗篷,光著肩膀走上前來歡迎他的朋友光臨。飯菜開始張羅起來,雖然來客剛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餐,可他還是欣然同意再吃第二頓。特海妮和海納彼此早就熟悉,她們之間似乎談得挺投機。從海納不時投來的目光中我猜測到,特海妮正在跟她講我們在河上萍水相逢的經過。
時近正午,其他人都找到蔽蔭處鋪席睡午覺去了,我發現我的朋友還沒入睡,他獨自一個人躺在他最心愛的那棵緊靠著海灘的木槿樹下,我把自己和姑娘相逢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並心情平靜地表示了我對她的鐘愛。
“如果她願意……你為什麼不娶她呢?”等我說完,希提希提問道。
“我想她會願意的,不過她父母親會怎麼說呢?”
“她沒父母親了,都去世啦。”
“那麼瓦希阿託會怎麼說呢?”
“他是喜歡你的。”
“那好極了。我們結婚倒是不錯,不過要是有朝一日有一艘英國船帶來要我回國的命令,那怎麼辦呢?”
我的朋友毫無辦法地聳聳他那寬厚的肩膀。“你們英國人哪,都是一個樣。”他不耐煩地說道,“你們總是自作自受地去想些不可能發生的事。多想些今天不好嗎?難道非得去想明天或者後天?一想到英國船要來,你就猶豫起來,難道你因此就不娶你鍾愛的姑娘啦?要等下一艘船來,說不定是十年或二十年以後的事情哩!好了,咱們不談這個了。昨天已經過去,在你面前的是今天,而明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
第十一章 別了,“本特”號(12)
對我老朋友的這番達觀之談,我忍俊不禁,因為他的話裡多少還含有那麼一點可取的常識……之所以稱其為“常識”,就是因為它是那麼的不可多得。毫無疑義,為未來擔憂,是白人尋求快樂(人生追求唯一的目的)時的最大優點,同樣也是最大弱點。塔希提的土著人從不知為未來而擔憂;在他們的語彙裡,確實也找不到一個表達這種情緒的單詞。
我想希提希提無疑是對的,既然命裡註定我要在印第安人中間生活很長一段時間,那我就只好入鄉隨鄉了。“你是我的朋友,”我說,“你幫我到瓦希阿託那兒去說說,告訴他我十分愛他的外甥女,想跟她結婚,好嗎?”
老酋長拍拍我的背。“我一定盡力!”他大聲說道,“你也早該有個妻子啦!好吧,現在我得睡上一覺。”
特海妮比其他人醒得早,我發現她在沙灘上溜達。我們都是單獨一個人,她疾步來到我跟前。“親愛的,”我道,“我跟我朋友講了,他發誓要把你從瓦希阿託手裡要來。我沒做錯吧?”
“我在舅舅睡下之前就跟他說了,”特海妮笑容可掬地答道。“我告訴他我想要……一定要你做我的丈夫。他問我你是否願意,我說,不管你願不願意,我一定要你!‘你是想要我向希提希提宣戰,把他的朋友劫過來呀?’他問。‘對,’我說,‘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他愛憐地望著我,過了一刻說:‘自從你媽去世以來,我可是樣樣都依著你的,我的小鴿子,是不是這樣?你的這個拜厄姆是英國人,但不管怎麼說,他是個男人,凡男人就無法拒絕你!’告訴我,這話說得對嗎?”
“千真萬確!”我答道,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們回到家裡時,夕陽已經西沉。兩位酋長打發了各自的僕從,正誠摯地交談著,“他們來了!”當我們手拉著手進屋時,瓦希阿託說。
“真是天生的一對啊!”我朋友笑眯眯地說。
“瓦希阿託已同意這門親事了。”他對著我繼續說道。“不過他提出了一個條件……你的絕大部分時間必須在陶提臘(在太阿臘普半島東北部。)過。要他跟他的外甥女分開,他受不了。你要同情他,拜厄姆,我也諒解這一點。不過,你可要常來看我這個老頭喲,你們倆要一起來!”
“特海妮的意思是馬上就去我家裡辦婚事,”太阿臘普酋長說。“你們明天就跟我乘舟回去,希提希提和海納坐他們自己的獨木舟隨後就到。在聖堂裡做儀式時,他們就代表你的家族。你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