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告訴我,要是結果證明事有不公,他打算等到回到英國後申請退出現役,以平等人的身份找布萊算賬。
第四章 暴虐(10)
九月四日,我們順著西北勁風起錨駛出冒險灣。七個星期之後,我終於第一次望見了南太平洋上的島嶼。整個航行還算平安無事,只是突然暴發的壞血癥猖獗了一陣子,另外還由於一直處於飢餓狀態,我們都變瘦了。
我們在高(南)緯度洋麵上向東行駛;遇到信風時,我們曾一度右舷搶風向北行駛了一程。我們已經進入熱帶地區,正在接近陸地。戰艦鳥(一種長翼善飛的海鳥,常獲食他鳥獵獲的食物。)在空中翱翔盤旋,長而叉開的鳥尾忽開忽合,形如剪刀;成群的飛魚在船鼻下躍出海面,一掠而過,象葡萄彈噴出的硝煙,一下子扎入水中。海水碧藍,只有在熱帶海洋上才能飽此眼福;被雲彩遮住的太陽陰影投在海面上,海水即刻呈現出塊塊紫色。太平洋上由東向西滾滾而來的波浪被位於我們船東面的縱橫交錯的低珊瑚島嶼阻擋得漪潰瀾散,不復原狀。當地人把這一大群半浮半沉的低珊瑚島叫做波莫圖,“本特”號就在這個風平浪靜的洋域裡航行著。
那天下午我沒有崗,正忙著整理自己箱子裡的物品,這些物品都是我根據約瑟夫·班克斯先生的提議,準備同塔希提的印第安人做生意用的。鐵釘,紙夾和魚鉤之類的都是挺受歡迎的,此外還有些婦女和姑娘家喜歡的廉價珠寶。上船前,媽媽給了我五十英鎊來購買這些東西,爾後約瑟夫爵士另外又給了我五十英鎊。他告訴我,對印第安人慷慨大方些,必將得到厚報。“切莫忘記,”他說,“在南太平洋,七大罪(即驕、貪、淫、怒、饞、嫉、懶。)向來是混為一談的,而最大的罪莫過於吝嗇。”這句忠告一直銘記在我心中。現在,當我看著箱子裡的藏物,我為自己花去一百英鎊購買這些東西而感到得意。我從小酷愛捕魚,所以我買的魚鉤,式樣齊全,質地絕優。我的箱子裡還裝著一半其它物品……一圈圈的黃鋼絲、廉價的指環、手鐲和項鍊;紙夾、剪刀、剃刀、各式各樣的眼鏡和一打由約瑟夫爵士買來給我的喬治國王的雕刻肖像。另外還有萊恩夫人送來的一隻用天鵝絨繩帶繫著的盒子,裡頭放著一隻手鐲和一條做工精細、形似海員佩戴的那種網狀辮繩的項鍊。我把它藏在箱底的一個旮旯裡,免得讓我的餐友瞟到。年輕時代的我,是挺想入非非的,無時不在幻想著有個美貌的野女子來向我傾吐衷情。如今回首往事,我不得不對自己年輕時代的單純感到好笑,然而儘管如此,我還是願意以我在歷盡千辛萬苦後學得的全部處世之道去換取和重溫年輕時代的那種單純的心情。即便是重溫一個鐘頭,我也樂意。我剛把東西放進箱子,就聽到布萊先生嚴厲而洪亮的聲音。艦長室在船尾,離我坐的地方不到十五英尺。
“弗賴厄先生!”他用命令的口氣叫道。“請到我艙裡來一下。”
“是,艦長!”總管回答道。
我不想偷聽下面的談話內容,可是要想不聽到,除非我讓箱子敞著蓋就離開住艙。
“明天或者後天,”布萊說,“我們要在馬塔魏灣拋錨。我叫塞繆爾先生立了個船上物資的庫存清單,他憑著這份庫存清單算出了此次航行到目前為止所消耗的口糧。我希望你過目一下,然後在這份清單上面簽上你的名字。”
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最後,這種沉默終於被弗賴厄先生的聲音打破。“我不能在這上面簽字,艦長。”他說。
“不能在這上面簽字?你這是什麼意思,先生?”
“書記員算錯了,布萊先生。實際上分發的牛肉和豬肉沒那麼多。”
“是你弄錯了!”艦長怒氣衝衝地答道,“船上的東西吃了多少還剩多少我都知道。塞繆爾先生是對的。”
“我不能籤,艦長。”弗賴厄頑固地說。
“混蛋,你為什麼不籤?書記員所有的工作都是按照我的命令去做的。馬上給我籤!該死的!我可不是世上最有耐心的人。”
“我不能籤!”弗賴厄堅持著說,聲調十分憤慨。“良心不允許啊,艦長!”
“可是你能籤,”布萊暴跳如雷地叫喊。“而且你一定得籤!”他腳步很重地登上樓梯來到甲板上。“克里斯琴先生!”我聽到他向領班的軍官喝道。“立即把全體船員集合到甲板上來!”
命令隨著哨聲和喊聲向前傳開去。當我們集合完畢時,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艦長開啟《軍事法令》宣讀起來。完後,塞繆爾先生拿著他那份清單、鋼筆和墨水走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