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兒上前;因笑道:“寶兒;這是監察御史裴寧裴叔峻;出自南來吳裴;也是我於盧師草堂求學時的三師兄。於你來說;應該叫一聲師伯。”
跟著杜士儀;陳寶兒曾經見過韋禮和張簡二人;那時候杜士儀不過是令他叫一聲世伯;如今這一位卻是師伯;自然更顯親近。儘管裴寧那冷冽的目光犀利得有些扎人;但他卻連忙坦然上前施禮拜見口稱師伯;起身之際;他就聽到面前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你跟著君禮都學了什麼?”
“學了《論語》、《禮記》;正在讀chun秋三傳;但還只是會誦;不少地方仍然不明其意……”陳寶兒老老實實地說了自己的課業;甚至連臨了些什麼帖子都和盤托出;末了才低下頭說;“弟子從小隻是斷斷續續讀書認字;底子薄弱;雖蒙杜師花費了大工夫大力氣;卻依舊只學了一些經史皮毛。”
“底子薄弱不要緊;想當初你師傅到草堂求學的時候;也只是經史能誦;卻一知半解。”裴寧毫不在意地揭了杜士儀的短;隨口考較了陳寶兒多條經義;見果然能熟練地誦出上下文;理解上頭則能顯然看出落後於那些官宦世家子弟之處;他就微微頷首道;“學不分先後;你現在不過十三歲;和你師傅當年求學時一般年紀;不用妄自菲薄。賀禮部那等名聲赫赫的文壇大家;也不過四十方才豪取狀頭;你只要苦學二十餘載;此前耽誤的那數年須臾就能彌補”
“是;謝謝師伯”陳寶兒只覺得又驚又喜;慌忙再次大禮謝過;等到依杜士儀吩咐退出屋子時;他方才露出了難以抑制的雀躍喜sè。
那樣一位冷麵的長輩;竟然會如此勉勵他
“這孩子心xing不錯。”
儘管杜士儀提到過收陳寶兒為弟子時的內情;但此刻親眼得見;裴寧自然大為滿意。當杜士儀提到此行仍然會帶上他充記室的時候;即使知道這記室不過是一個稱呼;並非實際官職;他仍舊為杜士儀對這個弟子的看重而動容。直到杜士儀說起當初那樁劉張氏觸柱的案子;聽到陳寶兒如何對付了那一家無賴父子三人;他方才再次露出了笑容。
“掌管文書機要;好記xing之外還要有甄別是非之心;品行更是要緊。他既然有明辨是非之能;你又屬意於他;一個記室;外人也無從置喙。”
杜士儀知道裴寧在草堂時;管著上上下下上百名學生;對人的品行重視更勝於學識;而且眼光極準。所以;裴寧能贊陳寶兒這麼一句;他心裡就更高興了。然而今ri難得師兄弟重逢;他可不樂意一個勁地說著這些公事大事;少不得關切地問道:“未知三師兄此行;可帶來了家室?”
他的柳下惠那是做給人看的;暗地裡卻有佳人相伴;而裴寧卻是自從當年未婚妻亡故之後便再未談婚論嫁;這一拖都多少年了?他就想不明白;裴寧固然父母雙亡;可長兄長嫂都在;還有裴璀這樣身居高位的族兄;怎會任由其一直這麼形單影隻?
“婆婆媽媽”裴寧卻根本不接杜士儀這話茬;只用招牌的冷臉把杜士儀擋了回去。然而;他正試圖把話題拐到正事上頭;外面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緊跟著是陳寶兒小心翼翼的聲音。
“杜師;師伯;楊小娘子來了。”
還不等吃了一驚的杜士儀想出什麼暫時把小丫頭擋在門外的主意;外間就已經傳來了玉奴那清亮的聲音。
“師傅;師傅;我已經聽說了;你就要走了是不是?你就要不在成都了是不是?阿爺又去了雅州;如果你也走了;你讓玉奴怎麼辦……”
聽到那聲音越來越低;中間還能聽到明顯的抽泣;杜士儀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也顧不得裴寧那蹙起的眉頭;站起身快步到了門口把門拉開。果然;他就看到滿臉尷尬的陳寶兒身側;玉奴正眼睛通紅地站在那兒;一見他出來;小丫頭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子;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孺慕和悲傷:“師傅;是真的嗎?你真的要走;連你也不要玉奴了……”
事出突然;杜士儀也沒想到任命會來得這般順利;所以;他根本就還沒想到玉奴的問題。此時此刻見小丫頭哭得稀里嘩啦的;儘管不知道是楊家就這麼縱容了她跑來;還是小丫頭又拿出了從前那樣的逃家大計;他不得不軟言哄騙道:“你阿爺是升官去了雅州;並不是不要你;師傅我也是。朝中對師傅另有任用;所以我得離開一陣子;但並不是就不回來了……”
“師傅騙人”
玉奴使勁搖搖頭打斷了杜士儀的話;隨即抬起了頭死死盯著他;“三姊說了;師傅接下來怕要滿天下跑;如果一切順利;只會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