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油紙層層疊疊地包裹好;而那些不易存放和攜帶的卷軸;則是整整齊齊碼放在旁邊的書案上;卷缸中還能看見好些。
“你來得正好。”郭荃見杜士儀進屋;笑著點點頭後;就一指案上和卷缸中的那些卷軸道;“此去朔州一路超過千里;而且那裡時有戰事;這些我多年前蒐羅的書卷實在不捨得帶著一路顛簸;所以想暫時存在賢弟你家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兄既是託付藏書;我自當盡心竭力儲存。”
“李侍郎我不甚相熟;李橙則是左遷晉陽令;其他同僚多數各自散去;我也只有託付你了。”郭荃上前握了握杜士儀的手;想了想;把宇文融左遷時最後的話向杜士儀和盤托出;這才苦笑道;“宇文戶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只覺得心裡萬般難受;這好幾個月過去方才好些。不遭人嫉是庸才;他即便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毛病;但不失為財計能手。我不求賢弟能夠舉薦其複用;只求他在魏州之際;賢弟在朝能夠幫些力所能及的忙。”
杜士儀咀嚼著宇文融的那些話;心情也說不出是沉重還是別的;只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你儘管放心。”
郭荃和杜士儀相交多年;深知他為人秉性;想了想又說道:“雲州多半不會立時復置;陛下也要考慮突厥的反應;多半會如宇文戶部所料;先置一員官屬。如果可以;就讓我去;我總不會給你添亂的”
“好”
郭荃之子成婚已有數年;夫妻倆有一個兒子;因而郭荃竟是當祖父的人了。當郭荃令兒子抱了孫子出來相見;那位和他年歲彷彿的郭家大郎恭恭敬敬行禮叫了他一聲世叔;而後又哄了懷抱中的孩子叫出了一聲叔爺的時候;杜士儀只覺得自己好似被霹靂打中了;整個人雷得外焦裡嫩;也沒心情停留太久便落荒而逃。而郭荃送人回來;見兒子滿臉不解;他不禁啞然失笑。
“杜君禮畢竟才二十出頭;一下子平添兩輩;自然臉嫩受不了”
六月的天本就燥熱;杜士儀這一路跑馬回到觀德坊私宅時;他只覺得自己汗流浹背。可門前遞上的金仙公主名帖;讓他來不及下馬便轉道趕去了道德坊的景龍女道士觀。在那座佔去了整座道德坊一半的道觀門前下馬;他一手丟下韁繩給從者;心裡卻還念念不忘那一聲叔爺;一直到渾渾噩噩進了道觀裡頭;耳畔聽到一聲輕笑的時候;他才回過神。
“喲;咱們的杜補闕;先賜婚;後遷官;這是高興得魂不守舍了?”
“觀主就別打趣我了。”杜士儀見說話的是金仙公主;而左右一看並不見王容;玉真公主也並不在;他知道日後這幾乎要算自己半個岳母;一時不禁苦笑道;“實在是今天去送別一個朋友;結果被他那小孫兒一聲叔爺;叫得我是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我自己連兒女都沒有;這一下子就成別人的叔爺了”
撲哧——
金仙公主不禁被杜士儀那一臉苦相逗笑了;她也不用團扇遮掩;徑直大樂了好一陣子;最後方才一本正經地說道:“誰讓你和玉曜拖了這許多年?”
“觀主恕罪;是我說錯了話。”杜士儀打躬作揖賠了個不是;這才目光閃爍地問道;“不知道今日玉曜她……”
“她如今是待嫁的人了;難不成還在我這景龍觀中廝混?”金仙公主秀眉一挑;見杜士儀果不其然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她就微嗔道;“你們這幾年雙宿雙棲還嫌不夠親近;還要借我這地方私會?”
“雖說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我和玉曜已經小半個月沒見著了。婚期定在年末回長安之後;要是一直都是如此;我恐怕就要憔悴得不成人形了。”杜士儀對金仙公主深深一躬;這才誠懇相求道;“所以;還是和從前一樣;不得不請觀主為我行個方便。”
“你呀你呀”嘴裡嗔怪;但金仙公主卻很高興杜士儀雖得了賜婚;卻還在心裡牽掛著王容;面上笑容亦是更深了些;“日後再說吧。今天元元在她的安國女道士觀招待司馬宗主;玉曜也在旁邊相陪。你們的事若不是司馬宗主;要成也得大費周章。你知道那天陛下召見玉曜;一番對答之後讓司馬宗主算姻緣;司馬宗主說了些什麼?”
因為司馬承禎大多數時候都住在宮中上清觀;洛陽城中那些信封道教的達官顯貴欲求一面尚不可得;杜士儀就更不用說了。而武惠妃的那場遊園會;他固然透過姜度;由其轉述楚國夫人楊氏的所見所聞得知了不少內情;但最關鍵的話;司馬承禎卻是和天子李隆基單獨說的;旁人都不知情。而此刻金仙公主既然這麼說了;顯見是從司馬承禎亦或是李隆基口中得知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