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然轉晴,陽光無遮無攔地灑將下來,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睛發澀,初雪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讓自己適應院子裡明亮的光線,在陰暗的牢房裡呆了十多天,乍一出來,看什麼都是白花花一片。
五福將兩把鑰匙塞進她手裡:“初雪,這房子現在只你一個人住了,兩把鑰匙都給你吧。“
初雪點了點頭,五福又低聲道:“嬌兒她,讓我帶幾句話給你。”
初雪知道,五福與嬌兒素來交好,便點了點頭,以目示意五福說下去。
“嬌兒說她對不住你,被抓的前一天晚上,她就什麼都跟我說了,她打算留封書信幫你脫了干係,然後自己了斷自己,她連毒藥都準備好了。”
初雪想起嬌兒的音容笑貌,不禁又是難過,又是詫異:“為什麼?五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五福黯然良久,方道:“嬌兒當日進府,賣的是死契,她整日嘴上唸叨著將來出府嫁人生子,可實際上,那不過是她做的白日夢,她一輩子都是王府的奴才,將來若王爺繼位,她隨著進宮,更是終身不見天日。”
頓了頓。五福又道:“有人以她全家性命威脅,又許她事成之後,幫她脫了奴籍,給她自由身。”
“初雪,你是選秀進來的,幾年後就要放出去,你不會明白我們這些一輩子不得自由的奴才的心,就像夜裡趕路的人,怎麼走,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
說到這裡,五福的眼圈紅了。
初雪沉默了,她知道,嬌兒是多麼的渴望出了這個王府,過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就是這種渴望,令她自欺亦欺人,從來不正視自己終身為奴的事實的吧。
“那日,皇爺下旨,若三日之內再查不出下毒之人,咱們青雲閣所有奴才統統賜死,那時候,嬌兒就對我說,張大人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聽到這裡,初雪一怔,忙問:“不是皇爺命張大人查案的?”
五福搖了搖頭:“這事與張大人毫無關係,可張大人就是仁義,一聽這事兒,急得一夜沒閤眼,親自去查,到底把嬌兒給查出來了——是他救了咱們這些奴才的命。”
初雪深深吸了口氣,心中百味雜陳,這一次,終究靠的還是他。若是沒有他,自己怕都死了幾回了。
五福離開之後,初雪緩了緩神,用鑰匙捅開了鎖眼。
門開處,只見房中窗明几淨,自己和嬌兒睡的炕上,鋪蓋疊得方方正正,繡花枕頭上小心翼翼蓋上了防灰塵的青絹帕子,炕桌上還擱著一碗沒喝完的茶,就像房裡的兩人從未離開過一樣。
可嬌兒,終究是再也回不來了。
在狹小的牢房裡呆了那麼多天,初雪只覺得異常疲倦,關上房門,她便和衣躺在了炕上,拉過被子,想睡一會,卻哪裡睡得著,眼前晃動的,全是張居正那張明朗英俊的臉。
嬌兒說:“張居正定然不會坐視不理。”是什麼緣故,讓嬌兒有這樣的想法?
五福說:“張大人急得一夜未眠,連夜去查。”
而張居正卻對自己說:“皇爺限我三日之內查清真相,否則罷了我的官。”他是怕自己知道了那道可怕的聖旨會恐懼,故意安慰自己的
自己不過是給他母親做了幾頓點心,他就這樣傾全力相助,他是本性仁厚,還是隻對自己如此?
窗外透進來的風,依舊寒涼刺骨,可初雪卻覺得身子一陣陣發熱,連帶著脖子和麵頰都滾燙了起來。
忍不住坐起身,將紅綾棉掀在一邊,拿起床小櫃子上的菱花鏡,照了照自己的面容。
鏡中的自己,雙頰潮紅,眸光如春水般盈盈流轉,有生以來,初雪從未覺得自己生得這般美豔動人。
心底最深處,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激動,她吁了口氣,從枕下抽出一本話本來看,封皮上卻寫著《鶯鶯傳》,這是他遞過來給自己看的書,他遞給自己這書,是否有什麼用意
嗯,不管怎麼樣,他三番五次救了自己,於情於理,自己都該有所答謝才是。
他家中豪富,又是如此才名聲望,自己一個小小婢女,能答謝他的,唯有幾樣精美的江南點心罷了。
好在他也是自幼在慈溪長大,跟他母親一樣,愛吃那些風味的點心。
原本落滿灰塵的點心房,兩天後就恢復了以往的光潔整齊,知道初雪要做幾樣點心答謝張居正後,小月極力贊成,她和青雲閣所有的奴婢一樣,都是打心底感激這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這日傍晚,初雪提了一個朱漆食盒,順著記憶裡的方向,來到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