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天氣已經快要接近尾聲,點心房山牆根下的水溝邊,因為終年不見陽光,十多天前的積雪尚未融化殆盡,只是那殘雪覆蓋下的枯草,居然也開始隱約發青了。
點心房裡,一如既往的灶煙嫋嫋,熱氣騰騰,五福站在灶邊,見灶臺上擱著一碗新炒的鮮香南瓜子,便伸手抓了滿滿一大把,細細地嗑著,笑嘻嘻地道:“小月妹子,你慢些兒裝盤,我可不急,我還想多嗑會瓜子呢。”
小月將酥油餅和羊肉餛飩等幾樣點心一樣樣放進食盒裡,啐了一口:“你自然是不急的,橫豎王爺問起,自有我們給你背鍋。”
“咱們王爺的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好,便是遲一會,也絕不會責罰咱們,鍋不鍋的,你這可不是自己嚇自己嗎?你看人家初雪多穩重,哪像你,見天的跟我拌嘴。”五福不說則已,一說一大堆。
初雪抬起手背,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珠,依舊和她的面,這兩人鬥嘴,她是從來不參與的。
自從那日在小巷的竹林邊,被他強吻了之後,初雪一直都很恍惚,三天了,她還依舊像是活在夢中,那一幕就像夢,是那麼的不真實。
那天,他說:“初雪,為了我們的將來打算,你以後再給王爺做點心,可不能像以往那般了。”
看出她臉上的疑問,他又補充道:“你最好把點心的味道做差些,時日一久,王爺自然就不愛吃了,這樣,你才有機會被調出青雲閣。
見她默然不語,他有些急了:“你生得這般好看,王爺早已留意,你很危險,知道嗎?”
她低了頭,不敢看他迫人的目光,心底卻泛起一陣說不出的喜悅,就像小時候,隨著娘去寧波城裡看花燈,回來的路上,娘必定會變魔術般的從懷裡掏出一大塊山芋芝麻糖來,塞進她嘴裡,然後揹著她繼續趕路,她將小臉依偎在孃的頸窩裡,山芋糖的甜香混合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一直甜到了心底。
“如果王爺想對你怎樣,你立刻裝病,然後來找我,我會想法子的。”他說著,又伸手小心地將那件大氅往她身上攏了攏。
她有些擔憂,輕聲道:“可是,王爺畢竟是皇子,他若是想——”
他劍眉一揚:“我好歹還是他的老師,你放心,裕王不是固執蠻橫之人,他若真打你的主意,我自有法子讓他斷了念頭。”
想到這裡,初雪的唇邊隱隱露出笑意。
小月將食盒遞給五福,打發他出了門,回過頭來看初雪,卻見她停下了和麵的手,神色溫柔,眼睛睜得老大,嘴角含笑,一看就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便道:“姐姐,你在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初雪一驚,回過神來,繼續和麵。
小月看著她:“姐姐,這兩天,我老覺得你有些不對勁,還有,你做的點心,我剛才都嚐了,那味道,怎麼會比以前差了那麼多?”
“是嗎?嗯,那大概是因為這兩天我在試著著新花樣的緣故吧。”她支吾著,混過了這個話題。
小月點了點頭,突然嘆了口氣:“姐姐,就算你點心做的不好,大不了出了青雲閣,換一個地方呆幾年,最後還是會出府,將來嫁了人,一夫一妻的過日子,我們可就不一樣了。”
初雪知道,小月是王府裡的家生子兒,老子在馬廄裡餵馬,娘是大廚房裡燒火的,將來,多半是要配給王府裡的小廝了。
當下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半晌方溫言道:“咱們女孩兒家的命運,實在說不準,說不定你日後能嫁個大富大貴的,做正頭嫡妻也未可知呢。”
小月眼睛一亮:“你別說,我小時候娘找人給我算過命,那算命的還真就是這麼說的,說我將來榮華富貴到老呢。”
初雪笑道:“那麼你也別瞎擔心了。”
“姐姐,當年算命的那般說,我只當他是哄錢,現在我遇見了你,反有幾分信了。”
“遇見我就信了?”初雪有些不解。
“可不是麼?咱們姐妹交情非比尋常,你嫁了貴婿之後,能不帶挈做我這個做妹妹的麼。”小月面有得色。
初雪微笑道:“我哪裡能嫁什麼貴婿。”
小月擠了擠眼:“又是翰林院的進士,又是王爺的老師,還要怎麼貴呢?”
初雪這才反應過來,臉上騰地紅了,忙啐了一口,正色道:“你忘了咱們的身份了,這話也是亂說的!”
小月這才收去笑容,一本正經地道:“姐姐,我是打心底替你高興,我看得出來,張大人對你一片真心。”
初雪正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