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2 / 4)

發的春風吹到了村子裡,要建果樹林。挖水渠,拆房子,喜鵲的墳被規劃到一條水渠裡,政府透過各方打聽到這個野地裡的墳是村子裡喜鵲的墳,他們通知喜鵲的弟弟收祥把墳遷走。收祥說沒有那麼多錢來遷一座沒有分水的墳。收祥娶了一個有名的潑婦,兩個人的日子過得很窩囊。那條水渠眼看就挖到喜鵲的墳前了,卻因連天的大雨而耽誤了工期。各家各戶的人都閉上門,把自家的炕燒得滾燙滾燙的睡大覺,而政府的人卻在苦思冥想怎樣趕上工期。農民們從來不管與自己無關的事,他們只要不被雨澆塌自家的房子就能在炕上睡得很安穩!

大雨過後,喜鵲的墳已經不見了,那裡只剩下一個一個大大的坑,積滿了雨水。大家都驚訝,這是誰幹的,收祥聽到訊息趕到墳前,看著那個滿是泥水的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事後幾天,大家看到白髮如雪的傻奴乾乾淨淨地回到了家裡,傻奴恢復了神志,他把喜鵲的墳在大雨連綿的日子裡冒雨遷到了自家的祖墳裡。他認為喜鵲死了的這些年和自己討飯的這些年已經贖清他們的罪過了,喜鵲可以埋進自家的祖墳了。他在那幾場雨裡被洗掉了頭髮上,臉上,衣服上,身體上的所有汙垢,黑頭髮洗乾淨後就成了白頭髮,黑色的臉洗乾淨後變得佈滿了皺紋,傻奴已經老了。

傻奴回家後,收祥那個潑婦媳婦讓他住進了滿是蛔蟲螞蟻的房間,每天讓他幹最重最累的活,每天折磨他不給他飯吃,他瞎的一隻眼也看不清多少東西,還得了哮喘病,卻每日每夜地為收祥和收祥的媳婦勞作,被他們當做奴隸一般使喚。村裡人會看到傻奴用沒有殘廢的一隻手擔著擔子起早忙黑地在田埂間行走。

村裡有了村支部,還有了蔬菜大棚,有了暴發戶,有了很多大學生,有了衛生所,每家每戶裝上了電視、電話,還有些年輕的小夥子買了電腦。老人不再為看見一個打火機而奇怪到一股勁打完裡面的甲烷還沒有弄明白它怎麼能生火,不再為自己村口公路上四個輪胎的汽車而發怵,剛剛長大會說話的小孩都喜歡追著傻奴喊他,他們奇怪這個人怎麼不回答他,直到他們上學才知道什麼是“耳瞎”。老人們都在小孩淘氣時用傻奴來嚇他,因為老人們描述的傻奴就是那個既聾又瞎滿面汙垢缺了一隻胳膊的可怕形象,這個形象會陪伴村裡的小孩慢慢長大,直到他們認識真正的傻奴。

村裡給傻奴安排到了敬老院,還給他發了補助金,他全不接受,還是一直願意被收祥和收祥媳婦使喚,很多老人都說他是在用剩下的時間報答死去的喜鵲。傻奴完完全全心甘情願地做了一個奴隸。

多財的墳一直在野地裡,沒有人去除草,那個墳在一片雜草裡,老人們死了一輩又一輩,再也沒有人知道那片雜草裡還有多財的墳,村裡的年輕人都出去不再回到村子裡,許多田埂上的小路都因為長滿了草而被人忘記,甚至有些人從出生都不知道那裡有條路,傻奴還在起早忙黑地來去于田間和家院,從步頻輕快到蹣跚維艱,他走的那條路一直沒有長草,一直都很瓷實……

黑瓦房 黃土地 <1……5>

黑瓦房 黃土地

——蘇旭東

在我四歲之前,我很迷糊,因為我那時還沒有被大娃家的狗咬,所以我對黑子沒有記憶,我也從來不知道他就是我爹。我被大娃家的狗咬了以後,我才知道黑子就是我爹,所以是大娃家的狗把我的糊腦子咬清醒了,打那以後,黑子的印跡就像我右腿上的兩個狗咬的一深一淺的牙印,一輩子印在我身上。

大娃家的狗是用狗繩栓在他們家門前的,那時大娃和他的兄弟們沒有分家,一家老中小几十口人都住一個大院子裡,我和他的兒子二蛋曾結夥偷別人家洋芋來燒著吃過,所以我們在一起混。某天黃昏,我看見他家的狗哈喇子掉了一地,兩眼直盯著我的白得跟蘿蔔似的大腿,因為我沒有穿長褲,我很怕,就打算趁那隻狗不注意時跑了。我拼命地朝大路跑去,耳邊聽到有人很潑婦的聲音喊:“別跑了,站那裡狗就不咬你。”我這才知道狗已經追上我了,我不敢站著讓狗咬,便使勁地跑,突然我感到天轉地昏,我被狗咬住右腿摔在水溝裡。當時水溝裡沒有磨洋芋粉而排出來的不白不黑有些臭味的棗紅色水,我放心地躺在水溝裡哭,那狗就跑遠了。

我醒來時,就躺在大娃家的炕上,我很不舒服,那個有暴牙的潑婦說:“讓你站著,你就不聽,跑啊,你能跑過四條腿的呀?”

我心裡罵:“你這個畜生,看我那天扒了你的皮當毯子睡。還有你這個潑婦,那狗如果追的是你,你能站那不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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