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都官郎中”致仕,以後優遊杭州、湖州之間,放舟垂釣,與歌妓舞女唱和,吟詠自樂。雖然年過七旬,張先仍頗具“情場魅力”,令眾多歌女為自己爭風吃醋。《後山詩話》記載,一位名為“靚靚”的歌妓,看到張先給所有姐妹都寫了詞,卻漏掉了自己,頓生閒悶怨恨之氣,特作詩云:
“天與群芳十樣葩。獨分顏色不堪誇。
牡丹芍藥人題遍,自分身如鼓子花。”
以此觀之,張先在感情世界裡灑脫行走,已經不是一般的“花花公子”,而是修煉到了“魯智深”的大境界,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關於張先在宋詞史上的地位,清末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裡,認為“張子野詞,古今一大轉移也”,並把他捧上了天,雲:“前此則為晏歐、為溫韋,體段雖具,聲色未開;後此則為秦柳、為蘇辛、為美成白石,發揚蹈厲,氣局一新,而古意漸失。子野適得其中。”《詞學通論》也繼續這種觀點,把他說成了不得:“(子野)含蓄不似溫、韋,發越亦不似豪蘇膩柳。規模既正,氣格亦古,非諸家能及也。”
作為一個身處宋詞由興起到輝煌時期的風雲人物,張先與晏殊、歐陽修、宋祁、王安石等眾多名家都有交往,他的詞在士大夫貴族中傳唱不衰,也影響了很多後人。南宋“醇雅”派的姜夔,走的就是張先的路子,並推陳出新,《詞潔輯評》雲:“(子野)白描高手,為姜白石之先驅。”
蘇軾作詞,也受過張先指導。蘇軾比張先小46歲,在任杭州通判時,曾與退休在家的張先來往密切。一次,兩人在杭州西湖上游樂,突然飄來一葉小舟,一個三十出頭的美貌少婦坐在船頭,懷抱古箏求見。張先以為又是自己的豔遇,樂得合不攏嘴。不料美女卻是來見蘇軾的,柔聲道:“我很早就聞聽大蘇先生的才名,一直仰慕不已,可惜已經嫁人,無緣來見您。今日聽說先生在此,就顧不得婦道了,想彈一曲古箏以表心意,並請先生贈送一首小詞。”
蘇軾很驚訝,也很感動。張先很失望,但轉瞬就高興起來。仗著自己是老詞人,張先還很熱情地指點蘇軾作詞。美女彈完古箏,蘇軾就作了一首《江城子》贈送: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
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
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
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後來,張先病逝,蘇軾還不勝悲痛,作了一篇《祭張子野文》,在文中深情地說:“我官於杭,始獲擁彗,歡欣忘年,脫略苛細”。“脫略苛細”,則承認張先曾幫自己修改潤色、斟字酌句;“擁彗”,即表明拜張先為師。
在實際的生活中,生性幽默的蘇軾經常開張先的玩笑,從未畢恭畢敬地尊他為“老師”,張先也“為老不尊”,不以為意。兩人之間,戲謔打趣居多。
張先80歲時,視聽尚強,“家猶畜聲伎”,娶了一個18歲的小妾,竟以為榮光之事,特地宴請賓朋。蘇軾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故意在婚宴上,大聲問老頭有何感受。張先搖頭晃腦,隨口唸道: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髮。
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
蘇軾大概本就準備嘲弄他“老牛吃嫩草”,當即和詩一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疊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眾人鬨堂大笑,跌得稀里嘩啦。從此,“梨花海棠”就成為“老夫少妻”的代名詞。
據說,張先85歲時,又娶一小妾,再次大開宴會。蘇軾佩服得不得了,又去參加,再做一詩,打趣道:“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鶯鶯”指的是《西廂記》中的崔鶯鶯,“燕燕”用的是關盼盼與張建封的“燕子樓典故”。
不料這一次,張先卻失去了既往的得意,長嘆數聲,回詩道:“愁似鰥魚知夜永,懶同蝴蝶為春忙。”說自己是“愁似鰥魚”,“懶同蝴蝶”,內心深處,可能是有點惆悵:“此身老矣,享受不了幾天豔福囉!得爭分奪秒,抓緊享受!”
小傳:
張先(公元990-1078),字子野,浙江湖州人。天聖八年(1030),與歐陽修同年進士,因嘗知安陸,人稱“張安陸”,享年89歲,是中國最長壽的詞人,著有《張子野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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