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的第一件事,她會在約摸半個時辰以後回來,彈一會兒琴再做做針線,然後便去和沈白聿、問劍山莊的莊主沈楚秋一起用午膳。不過沈楚秋最近病了,沈白聿三個月前和“南天一劍”葉淄霖決鬥受了傷在休養,所以現在的午膳就簡化到在沈白聿房中用。自從一年多前沈夫人忽然得了失心瘋,跑去溺死在院子裡的荷花池後,沈家人一起用飯就再也沒有了——這些都是君奕非聽沈家的僕人說的。
一個人天天呆在樹上,自然會知道許多事。但是一個人天天呆在樹上,也會變得不能不想很多事。
薛明月在廊間消失之後,整個凌煙閣也變得悄無聲息,沈家人都愛靜,僕人沒事向來不會亂闖。月白的身影在心頭閃閃的,君奕非想了又想,許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摩娑著腰間的佩刀,自語道:“上弦啊上弦,真是對你不起,天天陪我在這裡偷看,你必定寂寞了。”
忽聽一人幽幽的嘆氣:“若是寂寞,何不下來陪我喝杯茶?”
君奕非差點兒沒掉下去,他呆呆的看著樹下的薛明月仰起頭來,朝他甜甜蜜蜜的微笑:“你若不下來,我就只好上去啦。我的茶具很貴,爬樹的時候若是打了,我就哭了要你賠。”
君奕非坐在薛明月的閨房裡,看著薛小姐煮水烹茶,直到一杯茶遞到他面前,才終於苦笑道:“我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呆子。”
薛明月笑道:“若是天天有人送我白海棠,這樣的呆子我也希望多認得幾個。”
君奕非拿了茶,一口氣灌下去,嘆道:“雨前的碧螺春配梅花雪,你拿這樣的茶招待我,未免糟踐了。只可惜,我再沒白海棠拿來謝你。”
薛明月道:“不,是我該多謝你才是,那十三支白海棠已是給我天大的人情。就算你神通廣大,能在莫小王爺的府上出入無人之境,也沒法叫他那株四季常開的‘十三貴人’多開出一支花來。”
君奕非失笑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我只當你……”
薛明月嫣然道:“只當我是大家閨秀,不解世事是麼?”
她笑著喝完手中的茶,又道:“其實你又何必說破?有時候你肯騙騙自己,便會開心許多,只是人人惟恐自己活得不夠清醒,自然活得不夠快活罷了。”
君奕非苦笑道:“我何嘗不想騙騙自己,說薛小姐你是對我青睞有加,才肯讓我進你的香閨陪你喝茶。可惜身上的‘逍遙遊’不解風情,弄得我真氣渙散四肢無力,你叫我怎麼快活得起來。”
薛明月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上了我的當,是不是很不開心?不過你總該知道,男人上女人的當,是天經地義的事,比世界上很多的事情要有道理得多。”
君奕非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不錯,尤其這個讓他上當的女人是他喜歡的人,尤其她還救過他的命。——這簡直天經地義極了!這麼妙的事情我從來也沒有遇到過,明月,我們一定要幹上一……”
他抬杯在空中,話未說完,身形一晃,就軟軟的倒了下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薛明月伸手,輕輕拂過君奕非頰邊的一絲頭髮,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睡顏,口中喃喃道:“你為什麼要來?其實你若不來,我也不會……你也不必……他……”
啪。
她手裡的茶杯碎了,碎片割傷了她的手,鮮血順著皓白的手腕流下來,滴在雪一樣的白衣上。如泣如訴。
二、
君奕非是個殺手。
江湖第一殺手組織青衣樓的殺手。
他雖然出身鄉下,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師父,用一把他自己取了名字的彎刀,武功卻真的很好。
所以,他殺了很多有名的人。
所以,他繼續沒有名氣。
他不在乎。他做殺手本就不是為了名,自然,也不是為了利。君奕非本來可以平平淡淡的渡過一生,但是他覺得,有武功的人都該出江湖。出江湖之後呢,他發現原來混江湖除了武功,還需要人面,需要錢財,需要靠山。
這些,他一樣也沒有,所以他只好去做了殺手。
兩個月以前,他殺人時一不小心受了傷,又一不小心被上山修佛超度姨媽的薛明月給救了。
後來,他一不小心喜歡上薛明月,傷好了以後天天去偷花送給她,最後一不小心,被她藥倒了。
君奕非並不恨薛明月,他這個人不算很深情,但卻很專情。專情的人都希望把自己喜歡的人想象得好一些,君奕非也不例外。所以第二天早上,他從昏迷中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