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昆手下的一個情報人員,因為那人上了新四軍特工人員的當,把一份假情報送到了佐久間手裡,使日偽軍貿然出城之後遭到伏擊。雖說因為雙方武器力量的懸殊,新四軍方面沒有佔到太多的便宜,畢竟佐久間感到是他的恥辱,況且在上司面前折損了很大的面子。他槍斃那個情報人員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槍響之後那人腦漿飛濺,其慘狀讓周圍目睹的人不寒而慄。濟民當時就想,可別哪一天槍裡的子彈會打到他的頭上。令濟民感到危機的另一方面是:偽縣長錢少坤跟青幫頭子範寶昆向來面和心不和,兩人為爭奪對海陽縣城的實際控制權,明裡暗裡一直在勾心鬥角。錢少坤有個兒子在日本留學,聽說最近要回海陽來了,錢少坤在活動著要讓他兒子取代濟民的位置。某種程度上,錢少坤認為這是打擊了範寶昆的勢力,因為錢少坤一直把濟民認作範寶昆的至交密友。
這樣,濟民為保住飯碗,認為有必要在自己這邊加添一隻籌碼。他想到了侄女兒煙玉。他要把煙玉介紹進佐久間親自控制的本縣報館裡做事。報館跟佐久間的特務機關同在一個大院,煙玉在報館做事,必然時常有機會跟佐久間碰面。濟民知道佐久間是個怪異的人,來海陽之後,對“花姑娘”不感興趣,倒迷上了唐家班裡唱青衣的男旦明月勝。濟民認為這是佐久間沒有碰到能令他心動的女人的緣故。海陽城的女孩子,要說長得有幾分姿色的,街上隨便抓抓都是一大堆,只不過大多羞羞答答上不得檯盤,不解風情,不懂手腕,是一盤經看不經吃的小菜。唯獨他們董家的女孩兒,除了一副承襲了母親的美麗容貌之外,那種活潑灑脫,那種落落大方,那種知人知意的聰慧靈秀,是沒有第二個外姓旁人可比的。佐久間再怎麼脾氣古怪,只要見了董家的女兒,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濟民的心思煙玉自然不能看得清楚,但是煙玉急於要找一份體面的、薪水不低的工作,這就使她不能拒絕濟民的薦舉。她也知道董家大房和三房這些年的恩恩怨怨,以三叔濟民的為人,他舉薦她去報館做事不會毫無目的。煙玉對此付之一笑,她自信智力不低,只要工作到手,她最後會讓濟民落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自然娘跟前不能提到三叔的名字,煙玉只說是同學的父親幫了忙。心碧矇在鼓裡,跟心錦兩個倒是高興了好幾天。她說這正是應了海陽人的一句老話:從小一看,到老一半。煙玉從小跟幾個姐姐性格大異,她覺得這孩子會有一番奇事做出來。果然,中學才畢業,人家不聲不響、風風光光當上報社的女記者了,一點兒也沒要做孃的操心。
濟民對佐久間第一次見到煙玉的情景頗為失望,那個性格陰騖的日本人對眼前美麗超凡的女孩子沒有露出一般情況下該有的驚訝、狂喜、垂涎三尺或說是迫不及待。他面色陰沉地用一截煮熟的香腸訓練他的狼狗,叫它做很複雜的前空翻的動作。倒是狼狗對煙玉表示了極大的興趣,圍了她整整轉了五六圈,好奇地用鼻子去嗅她的腳、裙子和垂下來的每一根手指。煙玉一動不動。若是差不多的女孩子,這時候一定是尖叫、躲閃甚至奪門而逃了。濟民想,這真是一物降一物,世上的事情就這麼怪呢。
濟民把佐久間對煙玉的冷淡歸結為那個男且明月勝的在場。這是他的忽略,他應該弄清楚明月勝在或不在,然後相機帶煙玉去見佐久間的面。哎喲喲,真是老馬失蹄了,他怎麼能忽略這至關重要的一點呢?
煙玉便是在這樣一種萬分微妙的場景下和明月勝見了第一面。一瞥之間,兩個人都感到了驚奇。煙玉想:這個著淡藍色長衫、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是誰?他怎麼會在佐久間的身邊?他眉宇間不散的陰鬱說明了什麼?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助紂為虐的漢奸人物啊?明月勝也想:天哪,海陽城裡有這等清麗脫俗的水晶般的女孩兒?她的鼻子嘴巴是怎麼長出來的,看一眼都叫人魂不守舍。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是對佐久間的睥睨還是不屑?她居然能一動不動讓狼狗嗅她的手指,那種沉穩冷靜和與生俱來的傲氣,不像是普通人家女兒能做得出來的。她到底是誰是誰呀?
兩個人之間,隔了兩三丈的距離,就這麼打量著默想著,直到佐久間回頭用目光尋找明月勝。在佐久間回頭的瞬間,明月勝很及時地把視線作了轉移。儘管如此,佐久間還是察覺了什麼,他面色一沉,不耐煩地對他的中國翻譯揮了揮手。濟民心領神會,立刻哈一哈腰,把煙玉帶出院門。
濟民出門之後細細把煙玉看了一遍,皺一皺眉頭:“怪不得……”煙玉穿的是一件中學穿慣的月白色對襟短褂,下面一條黑色柞蠶絲的裙子,裙長蓋住腳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