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勁兒。心碧叮囑道:“別把那意思放在臉上,什麼人也不能提起,跟你爹你娘也不能說,記住了嗎?”
“記住了。”克勤笑嘻嘻的。
心碧不放心,故意激他一下:“我瞧著你就沉不住氣,恐怕還真不該找你。”
克勤急了:“伯孃你真是的,信不過人!”
“真能讓我信得住?”
“我要先透了半句口風,叫我不得好死!”
心碧一把捉住他的嘴:“小孩子沒輕沒重,說這麼怕人的話!”自己臉色先就白了。
克勤眼珠一轉,突然哎呀一聲。心碧問他怎麼了?他拍著腦瓜說:“伯孃,我忘了件大事。照相要買底片,要買顯影粉,還要印相紙。底片是美國的好,印相紙要買法國貨,這都是很貴的喲!”
心碧點點他的額角:“你個小滑頭,伯孃算準了你會開口要錢。”把手裡抓著的一個絹包兒開啟,嘩地往桌上一倒,“你點點,二十塊銀洋,夠不夠?”
克勤眉開眼笑的,一塊一塊拿了用嘴巴吹,放在耳朵邊聽。
心碧說:“先收著,事情做得好,伯孃另外有賞。”
克勤脆脆地應了一聲:“哎!”
夜色溫柔。小南風煦煦地吹著,帶來空氣中薔薇花和芙蓉花甜甜的香味。老松林菜館臨河的門口,人影稀疏,只一盞大紅的燈籠幌子高高掛著,紅光投影在河水中,水波盪漾,恰如一朵蓮花從河底飄搖著升起,神秘而嬌豔。幾個黃包車伕坐在街沿上脫了鞋子摳腳丫,車子在街邊靜靜地歇著,被手汗摩得賊亮的車把泛出微光。
又一輛黃包車從大街拐彎處顛顛地奔來。車子在河邊幽暗處停住,車伕哈腰穩住車把,車上的客人便一腳跨了下來,原來是縣長錢少坤。他今天特地穿了一件不惹人注意的淡灰色機綢長衫,戴一副茶色墨鏡,薄薄的灰色禮帽在額前壓得極低,像是存心不讓太多的人認出來似的。
他一下車,腦袋便東轉西轉,目光沿著街邊依次逡巡。此時心碧忽然從河邊的柳樹後面冒了出來,笑吟吟地招呼他:“錢先生!”
不叫縣長,改叫先生,口氣中已經是透著親熱了。
錢少坤明顯帶了壓抑的欣喜,低聲說:“董太太,有勞你久等。”
兩個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後地往菜館裡面走。心碧領著他上樓,進到一個雅緻的單間。單間裡原來的八仙桌已經撤了,另換一張精巧的雕花四仙桌,為的是兩個人對坐說話方便。桌上擺有八色冷碟:餚肉、搶白蝦、拌海蜇、董魚、拌海米菠菜、拌海帶絲、炸脆鱔、腐竹鮮蘑。另有兩隻西洋雕花玻璃酒杯,一小壇本地名酒“棗兒紅”。
錢少坤歡喜地嘆道:“你看看,前天請你到寒舍說話,你不去,今天反弄這些麻煩。”
心碧著一身淡綠色軟緞旗袍,燈光下眼波灩灩:“錢先生,送你銀票你不肯收,再不吃我這頓飯,我真是無臉見人了。有什麼話,我們邊吃邊說好不好?要是你嫌這裡說話不方便,飯後再一同去你府上也行。”
說著話,她順手放下了單間的串珠門簾,又扭動腰肢打水漂般地旋迴桌邊,動手去揭酒罈的封蓋,雙手捧起,分別把兩隻酒杯倒滿。血紅的酒液襯著雕花玻璃杯,已經是色香俱全,偏心碧又用蔥管兒般白皙纖細的玉手端了酒杯,直送到錢少坤眼面前。手指上一顆紅寶石的鑽戒和杯中美酒交相映照,熠熠生輝,璀璨到令錢少坤目眩神迷。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接酒杯的時候,故意用小指肚在心碧手背上劃了一下。心碧不動聲色,依舊笑吟吟地去端另一隻酒杯。這便使錢少坤認定了心碧今晚對他的默許。
“來呀,錢先生請。”心碧把酒杯隨意地舉了一舉。
“叫我少坤,叫我少坤。”
心碧嫣然一笑:“照我說,大家都不要客氣,有天大的事,吃了飯再說,好不好?”話才說完,她已經將酒杯送到嘴邊,左手抬起來捂成一個半圓,擋著,少少地抿了一口。
錢少坤見狀,慌忙也把酒杯舉起來,“咕”地一聲,竟一口喝乾。心碧誇道:“錢先生好酒量,真爽氣。”錢少坤滿臉泛紅,眉眼中像安上了彈簧,左右動著,不得止息。
門外堂倌吆喝一聲:“上菜啦!”串珠門簾一掀,端上來一隻碩大的砂鍋。他就手用抹布包著揭去鍋蓋,頓時一股熱氣衝出,奇香撲鼻。錢少坤不知是什麼好東西,張眼一看,砂鍋裡也不過一隻煨爛的鴨子而已,興趣頓時大減。
心碧含笑不語,待熱氣散開之後,站起身來,拿一雙乾淨筷子替錢少坤佈菜。她先輕輕撥開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