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下去:“家裡的幾個人,你都見到了。老太太是世上一等一的好脾氣,對媳婦、對孩子、對下人,都沒發過火。家裡上上下下是無人不敬重她的。我們大太太信佛,自己更是天生了一副菩薩心腸,誰要有什麼難處去求她,沒有個不準的。也好也不好,怎麼說?容易被歹人算計了唄。還好她不管家,否則怕是家裡有多少銀子也不夠她讓人拿的。二房早些年逃婚出去,如今下落不明,算是絕了後。三房為人精了點,好的是不在一起住,處得來就處,處不來把門一關,各過各的日子。四房混得不大好,做個小店員,時不時還要濟仁接濟,夫妻兩個倒沒什麼壞心腸。這些,日後你自己慢慢會體會。孩子們都還懂事,男孩子克儉頑皮了點,大女兒潤玉,就是在外面上學的那個,從小被她父親嬌慣,脾氣有點任性,別的幾個還好……”
綺鳳嬌用雙手抱住腦袋,嬌笑道:“你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人名,我聽也聽不過來了。”
心碧也撲哧一笑:“可不是嘛!我是性急,恨不得把所有要告訴你的都說給你聽。”
綺風嬌仰臉說:“太太總說別人心好,我看太太又比別人更好。將來我要是真進了這個家,是我的福氣。”
心碧就勢在她對面坐下來:“怎麼是將來?就是眼下的事情嘛!我們兩個合力把這事辦成了,濟仁馬上就能出來。等他出來了,我已經把你在這院子安頓好了,他回家一見,不知道會有多麼高興呢。你是他看上的人,你自己又喜歡著他,兩情相投,好滋味在後面呢。”她把椅子往綺鳳嬌身邊挪了挪。“要緊是在我說的那著棋上。你放心,我既是把你認作濟仁的人了,我總不會讓你吃虧。”
綺鳳嬌有些忸怩不安:“大太,我是真不能把身子給那個錢……”
“誰說要你把身子給他了?”心碧嗔怪道,口氣中透著親熱。“我說過,你馬上就是董家的姨太大了,我還能通你做娼?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綺鳳嬌紅了臉,一聲不響。
心碧從懷中摸出一個精巧的玻璃瓶,舉在綺鳳嬌眼面前搖了搖。瓶中有很少的幾粒白色藥片,每粒只有黃豆大小,扁扁的,表面上還刻了極細的外國字母。
“這是我們從前在上海住著的時候,一個德國醫生給濟仁的。這藥片只需吃下去一粒,人就睡得死過去一樣,萬事不知。”
“哎喲,這不就是戲文裡說的那種迷魂藥嗎?”綺鳳嬌好奇地睜大眼睛。
心碧笑道:“差不多吧。左右不過是睡幾個小時,要不了他的命。你好生收著,記住只能用一粒。”
綺鳳嬌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接過玻璃瓶兒。
心碧在克儉房中找到克勤的時候,哥兒倆正頭靠頭地趴在一起看一本《三俠五義》的小人書。見心碧進來,克儉笑嘻嘻地抬頭喊了聲“娘”,克勤卻多少有些慌張,忙忙地把小人書往懷中藏匿。心碧說:“看書就看書唄,幹什麼要嚇成這個樣子?”
克勤還沒說話,克儉就搶著告訴娘:“三叔不讓他看這些閒書,要叫他溫課。三叔說,過了夏天,要送他到通州念中學去。”
“可真是這麼說過?”心碧問克勤。
“真說了。”克勤垂頭喪氣的,滿心不樂意的樣子。
心碧有些高興。她最怕的就是克勤會帶壞克儉,克勤這一走,克儉便沒了現成的榜樣,不至於讓她過分操心了。
“你爹下鄉還沒回來?”
“還沒呢。”
“那是再好不過。伯孃有件事情,麻煩得很,還非你不可。”心碧先給克勤戴上頂高帽。
克勤畢竟是個孩子,一聽就高興起來:“伯孃,是什麼事?”
心碧對克儉說:“你先出去。”
克儉好奇,不肯出去,被心碧瞪了一眼,噘了嘴巴慢吞吞出門。克儉這一走,克勤更有一種神秘的、被委以重任的興奮,迫不及待催促心碧快說。心碧便問他,他爹的那架德國相機,他是不是真的會用。
克勤叫起來:“怎麼不會?我爹又放著不用,都是我拿它玩兒呢。我給克儉和潤三姐姐、煙玉妹妹她們拍的照片,伯孃你不是都見過嗎?”
心碧笑著說:“是呀,我是見過,不然今天不會來找你。就不知你肯不肯幫你大伯和伯孃一個忙?”
克勤拍拍胸脯:“沒問題!伯孃找我是找對人了,我什麼都能幹!”
心碧就招招手,要他把耳朵湊過去,嘰哩咕嗜說了一番話。克勤越聽越興奮,雙眼放出光來,兩頰紅紅的,嘴巴嘻開直笑,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