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兒女,誰死在她面前她不心疼?”
之誠埋了頭,一句話不說。
小玉忽然問他:“之誠哥,你說說,老天既然要讓他們早早地死了,為什麼又要讓他們生出來呢?老天是在變著法兒折磨我娘?有時候想想,我真情願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他們……不認識就不會傷心。”
之誠停住腳,轉過身來,憐愛地看著小玉真誠無暇的眼睛。他又一次想:這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多像嫂嫂潤玉!他伸著手,示意小玉把手裡的瓦罐交給他來拎。
小玉躲閃了一下:“之誠哥,你拎不動的。”
之誠勉強笑了笑:“我的力氣還不如你?”
小玉認真地說:“你身上有傷,疼。”
之誠說:“我只是腿有點疼。”
小玉搖頭:“不,你心裡也疼。你不肯說,可我能看出來……人心裡疼的時候,眼睛裡就會寫上這個字。”
之誠指指自己的眼睛:“我這裡寫了?”
小玉點點頭:“之誠哥,你寫了。”
冒之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緊緊閉上眼睛,許久都沒有動一動。
小玉彷彿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也陪著他不動。兩個人在街邊上就這麼面對面地站著,互相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監獄長把王千帆的牢門開啟,讓思玉進去給王千帆換藥。
都知道這是個共產黨的重要犯人,在上峰沒有決定如何處理之前,當地官員的責任是要保證該犯好好活著。所以王千帆在獄中沒有受到過分的折磨,每天醫官思玉還要定時來給他清理傷口,換上新藥。
思玉耳聽著監獄長在走廊裡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一言不發地埋頭做事。王千帆幾次想引她說話,她閉住嘴就是不開口。畢竟是自己的姐夫,上埝鎮時又是在一起抗日搞宣傳廝混過來的,她怕她一開口會忍不住失態。
換藥完畢,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思玉準備走了。這時候她的目光被一件熟悉的東西吸引過去:她認出王千帆床邊的一隻瓦罐是自己家裡的。她不無驚訝地問他:“我娘來過了?”
王千帆笑笑:“娘讓小玉來給我送了雞湯。”
思玉自語道:“娘果真送了……”
千帆說:“娘是老派人,照我們海陽的老規矩,來給我這個死囚犯送行。”
思玉的手一抖,手裡拿著的一個酒精瓶子不自覺地掉在了地上,一聲清脆的響,玻璃片子四濺,濃烈的酒精味在牢房裡瀰漫開來。
監獄長慌忙探進一個頭:“董醫官,你沒事吧?”
思玉掩飾地說:“沒事。你去拿把笤帚來。”
監獄長就去找笤帚。趁這工夫,王千帆盯住思玉的眼睛說:“思玉,請你替我做一件事:你要是見了綺玉,千萬勸她不要悲傷,她是容易衝動的人,我怕她想不開……”
思玉急急地說:“放心,我會的。”
千帆又說:“你告訴綺玉,從我宣誓加入共產黨的那一天起,我就是準備著為主義而死的。僥倖活下來這麼多年,為黨為革命做了這麼多事,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綺玉,她跟著我吃了太多的苦……”
監獄長的腳步聲又響起來,思玉忙用袖子擦一擦眼睛,吩咐監獄長把房間裡的玻璃碎片掃乾淨,而後她拎了藥箱頭也不敢回地出門。
思玉在走廊盡頭的門外意外地碰到了之誠。思玉的眼睛此刻還紅紅的,之誠只看她一眼便在心裡明白了一切。兩個人一時間都有點尷尬,互相盡力迴避著對方的注視。之誠沒話找話地說:“換好藥了?”思玉嗯了一聲,鼻音有點重。
停了一會兒,思玉試探著開口:“之誠?”
之誠抬手捂住她的嘴,看看四周無人,使個眼色示意她跟上他。
他們走進監獄裡專為之誠這個頂頭上司備下的辦公室。之誠隨手關好門,走到思玉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檔案。思玉接過去看,原來是蔣委員長親筆批示的行刑令,旁邊還有蘇北戰區司令長官加批的一句話,要求海陽駐軍在用刑之後,必須將共黨首領的人頭掛在城牆上示眾三日。
思玉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她抬了頭,面色灰白地望著之誠:“是剛來的命令?”
之誠答:“是。電報剛剛發過來。”
思玉顫動著嘴唇:“王千帆他是非死不可了?”
之誠輕輕喊了她一聲:“思玉!”
只這一聲喊,思玉的眼淚嘩地奪眶而出。她已經明白了之誠的意思,他是下決心要救王千帆了!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