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達了一圈,發現一切生活所需或所不需都無端端已經存在之後,我懷著激動的心情,穿上最拉風的衣服,提前三十分鐘來到了一樓D座,在門口走來走去,不停整理我的領帶。
走來走去,大概走了半個小時,按理派對應該即將開始,但是來者別無他人。我的眼前始終靜悄悄的,想像中新鄰居們絡繹不絕經過,和我親切招呼的場景,悲慘地被扼殺著一直延續至九點正。
然後,一樓D座的大門轟然開啟,音樂聲大作,燈紅酒綠中許多人在裡面穿來穿去,面帶微笑,熱情聊天,我在門口張大嘴巴,摸著後腦勺思考半天,想起世上有一種叫做suprise party的玩意,於是精神一振,衝進去大喊一聲:“啊啊啊啊啊。”
滿座為之一靜,無數眼光射到我臉上,大致神色都木然,大約二分之一秒之後,音樂繼續,交談繼續,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小二擠過來,打量我一下,說:“你幹嗎。”
我興奮地隨著音樂搖擺身體,提醒他:“你沒有喊suprise,但是我有喊啊啊啊。”
他想了想:“我為什麼要喊surprise?”
這個傢伙真可愛,為了讓我感覺沒那麼突兀,他竟然裝傻,我大力拍他的肩膀:“兄弟,謝謝你,謝謝你……”
這時候我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喃喃詛咒道:“他媽的,拍得老子好痛。”
但小二的嘴一動都沒動,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我,觀望一下四周,也沒有任何人湊過來發表意見的可能性,我因此歸結於興奮過度下的幻聽——在我修習心理學的時候,專門研究過會產生幻聽和幻覺反應的人類情緒,大喜或大悲,大怒或大驚,舉例其實毫無意義,因為那個研究最後的結論是,其實有些人在任何情緒下都會產生這樣的反應,俗稱精神病。而有些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產生這種反應,俗稱DEAD INSIDE。倘若這樣都可以拿博士學位,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以讀書為生?
直到十年後,我才明白過來,對我母親致以親切問候的那位,是藏在小二左邊肩膀位置的那個頭。
拍完小二,我興致勃勃衝去吧檯,吧檯裡站一個長得很像蛤蟆的酒吧,矮矮小小,大嘴巴緊閉,滿面是閃閃發亮的紅色疙瘩,顯示青春期時極為旺盛的荷爾蒙分泌至今賊心不死,我敲著檯面招呼他:“嘿,哥們,我新來的,有黑俄羅斯沒,來一杯。”
那位酒保聽到新來的那三個字,很明顯眼睛裡亮光一閃,點點頭:“黑俄羅斯對吧,馬上。”
他調酒的方式很怪,不需要任何器具,甚至不需要一個杯子,他在自己的手上調酒,在攤開來的時候,那是一雙很普通的手,但是他握起來,往裡面倒入二分之一俄得克,四分之三咖啡利口酒,加入適量的碎冰……
沒有任何一滴水或酒,從任何一個地方漏出來。
而且一雙肉手的握杯裡,發出了機械渦輪高速旋轉那樣的聲音,令我擊節讚賞,果然專業無敵,然後酒保拿了一個裝好冰的古典杯,手鬆開,一整團黑俄羅斯雞尾酒——真的是一團,徐徐的,優雅地沉入其中,我相信其中的每一個分子,都已經完美地混合了俄得克的醇,利口酒的微甜和清脆,以及冰的爽。
他把杯子推向我,同時推向我的還有充滿充滿探詢意味的眼神,這眼神我一點都不陌生,當年我學生物的時候,對實驗臺上的兔子和青蛙,經常都會這樣一動不動看上半天,如果其中有一隻因此而勃然大怒,對我奮起反擊,我就會悄悄把它揣上溜出實驗室,放生了事。
酒保是不是想放我的生,我一點不知道,但喝下第一口酒之後,就算他立刻就殺了我,我也雖死無憾,耶酥基督我非你信徒,但如果我是,我一定要請你喝一杯這樣的酒,這是人之所以活在世上的最有力證據,感謝你老爸創造我們,以及黑俄羅斯。
確信我對酒的狂喜之後,酒保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我端著酒杯離開吧檯,準備做更多的社交嘗試,這種嘗試在過去十年都以失敗而告終,但是新的受眾彷彿會不大一樣——非常正面的不一樣。對我而言。
社交,在我的字典裡意味著尋求異性,我相信在這個詞條上,我和全體男性成員共享資訊,除了——有些人在尋求的物件上有比較特別的要求。
因此我喝下一半黑俄羅斯,感覺到烈酒在口唇和血液間造成一種輕逸的愉悅感,一邊走向站在俱樂部靠窗處,正無所事事搖擺著身體的一位美麗女性。
這位美麗女性,身材嬌小,中等美貌,上等風度,穿精細的小黑裙,戴華麗的假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