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人。”
他站起來,出示了證據。解開襯衣的扣子,露出六塊腹肌。上健身房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不過,在腹肌,不,應該是整個上身的兩側,那是什麼?
大約十到十二對,正常大小十分之一,對稱排列的手。
我撲哧一聲,把嘴裡的湯噴射到了三米之外,一團蘑菇頑強的貼在了桌布上,然後緩慢絕望地滑下去,滴答滴答弄髒了我的波斯地毯,我懊惱地想,等下我要想看肥皂劇,就必須坐在地板上了。
不過目前的問題不在肥皂劇,而是:“不是人先生,你在這幹嗎?”
小二不喜歡他的新名字,他說:“我不是人,但我還是叫小二。”
他推心置腹地把椅子朝我拉近了一點,那兩排手很斯文的搭在他身上,一點沒有飛出來掐死我的意思。因此我繼續吃飯,同時聽到一個更驚人的訊息。
小二說:“公寓組織委員會派我來告訴你,今天晚上我們全體住戶要搬家,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搬。”
搬家?幹什麼?這裡終於成了危房嗎?還是因為你的存在,引起了騷動,其實大可不必啦,你多幾隻手而已,藏起來就好了,又不是多了幾個腦袋。
話音沒落,我就看到小二的脖子後面,伸出來大約四到五個小小,但是裝置一應俱全的腦袋……之所以說大約,因為他們的出現和消失一樣快,但我決不會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
那麼,我的語氣軟下來,到底為什麼呢。
他搓搓手,表示他感覺到相當為難,但我對接下來的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最多就是整座樓裡除了我以外,大家都不是人。
bongo!!!恭喜你透過百萬富翁電視智力競賽最後一道關,獎金已經全部捐獻給超級富豪精神生活改善基金會。
這座樓裡,除了你以外,大家都不是人。
一樓D座,即本公寓樓的住戶俱樂部。無比嚴厲的MEMBERSHIP ONLY,但是裡面爛得好像一團狗屎,還被瘋狂藝術家玩過,刷上兩百種人類能夠在大自然中發現的最難看的顏色。要想找到一張能坐下的椅子,或用完以後不會讓你血流滿面的杯子,難於登天。但這一切都無非阻擋member們無比熱愛這個鬼地方,每天晚上九點,從各個門裡湧出來衝進去,時間精確度和奔跑速度都快過火警。
當然,作為其中的一員,我必須承認,除了第一萬流的衛生環境和裝修品味,這裡的確找到真正第一流的食物,酒,音樂,大腿——在堆滿垃圾的舞池裡跳起康康舞,凡是你花了錢買的東西,品質都高得令人無法置信——在成為眼下這個頹廢的準中年死胖子以前,我曾在全世界遊蕩,無論對美食還是美女,自信都有基本的判斷力。
晚上七點過五分,按道理今天的晚間秀還沒有開始,但我跟隨小二走進去的時候,發現地面已經被人群擠得開始尖叫,如果不是一樓,早就塌下去也不一定。我站在門口,離我最近的人是黑格爾,只要我把鼻子往前伸長一厘米,就可以直接塞進他的耳朵,因此我喊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他吼了一句:“存在即合理。”
這不是他的答案,這是他每次回答問題以前的開場白,而那個等待答案的人,必須立刻指出這開場白的出處,作者,否則接下來所唯一看到的,就是他在牆角飛快消失的屁股。
我只好吼回去:“黑格爾,1817年,小邏輯。”
然後他說:“開總結大會,準備撤退。”
在我繼續追問之前,我看到在簇擁人群之上,好多個一模一樣的頭紮成一堆猛然升起,那感覺活像在放煙火,只是這些煙火不捨得墜落,它們圍成一個小圈子,各自在空中靈活地轉來轉去,異口同聲嚷嚷著:“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我嘆口氣,小二對我都算不錯了,要是剛才就來這一手,我怎麼也吃不完那十八個小方餃啊。
大家果然都安靜下來,我掃了一眼,四層樓十六戶四十來號人,全來齊了。
小二的頭們,對喊話的效果感覺滿意,咳嗽兩聲,開始演講了。
“各位,還有四個小時五十分鐘,我們在人界的移民試點期就結束了!”
下面轟然叫好,情緒比任何一次看table dance都來得熱烈,還有許多手臂在空中揮舞,彷彿下一分鐘就要集體高呼解放萬歲。我莫名其妙的到處看,以為自己回到了一九四五年的奧斯維辛。不過我很快就發現,那些手臂其實都屬於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