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客人一直送到弄堂裡。洛朗手裡提著盞油燈,也走下樓來。到了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他們都深深地鬆了口氣,整個晚上,他們都已等得不耐煩了。從昨夜起,他們變得更憂鬱,面對面相處時也感到更大的煩惱。他們避免目光相互接觸,只是各自悄悄地上了樓。他們的手都有著輕微的痙攣和顫抖。為了不使油燈掉落,洛朗只好把它放到桌上。
通常,他們要把餐室整理一下,準備好夜裡喝的糖水,圍著拉甘太太忙來忙去,一直忙到一切準備就緒,才把她搬到床上去。
這天晚上,他們上樓後都坐了一會兒,目光茫然,嘴唇發白。沉默了一會後,洛朗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似地問道:
“那麼,我們不睡覺嗎?”
“不,不,我們當然要睡覺。”泰蕾斯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彷彿她捱了凍似的。
她站起來,並伸手去拿玻璃水瓶。
“放下吧,”她的丈夫驚呼道,並且竭力使聲音顯得自然些,“我來準備糖水……你去料理你的姑母吧。”
他從他妻子的手中把玻璃水瓶奪下來,把它灌滿。然後,他側轉身子,把小瓶裡的東西摻進去,再加上一塊糖。在這時,泰蕾斯已經蹲在碗櫥前面,她取出那把廚刀,準備把它放進掛在自己腰帶上的一個大袋子裡。
這時,夫婦倆都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意識到危險在即,兩人同時本能地轉過頭來。他們互相注視。泰蕾斯看見洛朗手裡拿著小瓶子,洛朗則看見泰蕾斯裙子的襉褶間閃爍著刀刃的寒光。丈夫站在桌旁,妻子蹲在碗櫥前,就這樣沉默和冷酷地互相對視了幾秒鐘。他們都明白了,彼此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想法,都冰冷地呆在那裡,各自在對方被驚擾的臉色中看出了彼此的秘密計劃,相互都顯露出可憐而又可怕的樣子。
拉甘太太感到事情快了結了,便以尖銳的目光死死地凝視他們。
突然,泰蕾斯和洛朗嚎啕大哭起來。一種難言的發作襲擊他們,使他們像孩子般孱弱地投入到對方的懷抱中去。他們覺得心裡有某種柔軟的東西在躁動。他們默默地流著淚,想著他們過去那卑汙的生活。如果他們還有足夠的卑怯要他們再活下去,他們的存在將更不堪設想。回想到過去,他們發現自己竟如此厭倦、憎惡自己,於是彼此都強烈地需要安息和幻滅。他們面對著廚刀和毒汁,互換了最後一眼,目光中充滿著感激之情。泰蕾斯端起酒杯,喝了一半,遞給洛朗,洛朗一口氣把它喝乾了。像被雷擊了一樣,他們馬上倒在對方身上,終於在死亡中找到了最後的安慰。少婦的嘴正巧觸在她丈夫脖子上那塊卡米耶齧咬留下的傷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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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杏出牆》32(2)
這兩具僵曲的屍體整夜橫臥在餐室的地板上,從油燈罩中射出的昏黃燈光照著他們。直到第二天中午,在將近十二個小時裡,拉甘太太一直僵直而無聲地注視著她腳下的這對夫婦,她貪婪地看著,凝滯的目光彷彿將這對夫婦吞噬了。
《南伊絲·米庫蘭》1(1)
每到水果成熟的季節,有一個棕色面板、披散著黑頭髮的小女孩,每個月都要提一大籃子的杏或是桃子,到埃克斯①的一個律師洛斯塔先生家裡來,籃子太重,她幾乎提不動。她只能待在寬大的走廊裡,等這一家人知道了就都從樓上下來。
“啊!是你啊,南伊絲,”律師說,“你又給我們送收穫的東西來啦。好,你真是一個好孩子,……米庫蘭老爹好嗎?”
“好,先生,”小女孩回答道。她說話時露出了她雪白的牙齒。
接著,洛斯塔太太就叫她到廚房去,在廚房裡向她打聽橄欖樹、杏樹和葡萄的長勢。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沿海岸的那個角落——愛斯塔格②,下過雨沒有,因為米庫蘭家替他們耕種的、位於布朗卡德的田產就在那裡。雖然那裡不過只有幾十棵杏樹和橄欖樹,可是,在那個旱得要命的地方,雨是最主要的問題。
“下了幾滴,”南伊絲說,“葡萄像是很缺水。”
等她把訊息報告完以後,她被允許吃一塊麵包跟一點剩下的牛肉。然後,她就會搭每半
①埃克斯:在法國馬賽北面二十八公里處。
②愛斯塔格:地名,在馬賽西面。
個月到埃克斯來一趟的屠戶的大車,仍舊回到愛斯塔格去。她常常會帶來一些貝類,或者一隻大海蝦,或者一條鮮美的魚。因為米庫蘭老爹多數時候都在捕魚,比他種地的時間還要多。如果南伊絲來的時候正趕上假期,律師的兒子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