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寬恕氣氛籠罩,有一種異常的溫馨。像嚴冬中生起了一堆篝火,感覺特別好。”然而,嵇康很快又伸出了暴力的拳頭,“好像這打是一種救贖。你惟恐失去了救命的稻草。”樂果由最初的驚詫到平靜接受,再到主動請求嵇康更狠勁地打,以一次次的肉體受虐來抵抗精神深處的焦慮。最後,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種折磨。
除了拳頭,作者還借用了虐戀道具。比如皮鞭、菜瓜、夾子、泥鰍、圓梳。這些工具作為權力的意象存在著。嵇康的施虐與樂果的受虐互為影響,在肉體的痛楚中得到快感與滿足。女性曲意奉迎,低微得近乎卑賤的請求各種仿男性性器官的物體的攻擊,越是奇形怪狀,越能滿足人心深處的破壞慾。男性則在觀看對方的痛苦中得到掌控一切的權力感,在設想中對對方施以刑罰。雙方似乎在對肉體的刺激中去喚醒靈魂的麻痺。所有的虐戀情節中,以圓梳的情節最為駭人。那絕非以一般的享虐所能理解了,它帶來的結果是徹底的毀滅。
“你聽見了她慘烈的叫聲。好癢啊!她的下面水流成河。/她突然換上了一把圓梳。/圓梳好像戳進了你的心,在你的心裡屠戮著。/你讓她停。她沒有停。停了就癢了。只有做,只有繼續。/血從梳齒上蜿蜒流了出來。/痛嗎?/痛。她回答。可是很爽。痛了才爽。”
顯然,這樣的寫法不會讓人感覺舒服。它顛覆了我們對Xing愛的一貫看法。為什麼要寫成這樣?陳希我解釋:“精神上絕望,到了不用肉體受虐就無以解脫的程度。”陳希我毫不諱言,他欣賞這種極致。“當暴力到了極限的時候,它讓人震撼、臣服、柔弱,就產生美了。這種情況就像虐戀,你從束縛中獲得了最終的自由。”
性與拳頭之外,還有來自言語的侵犯。帕雷夏?伊文思在著作《語言虐待》中,把言語虐待分為辱罵、壓抑、對抗、掩蓋、阻礙和轉移、命令、威脅、評判和批評型八種型別。這八種型別的言語虐待在《抓癢》中都可找到相應的出處。比如樂果詢問嵇康晚飯吃什麼,嵇康回答的不耐煩與粗暴。可視作辱罵型言語虐待。他將眼前的妻子比喻為一塊大抹布,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唯有影片對面的陌生才能給予他旖思旎想。嵇康試圖將這種厭惡隱藏起來,閃爍言辭。這是阻礙和轉移型言語虐待。他們在購物時以掌作刀,玩笑似地互相試探,在似真似假的對話中掩藏自己潛意識裡想死的情結。也是典型的掩蓋型言語虐待。樂果給老張和老芳牽線當紅娘,將刀架在老張脖子上似真似假的一句“要是你也狼心狗肺,我就砍了你!”這種威脅性語言顯然是針對嵇康的。樂果驀然笑了,放下刀。好像一切只不過是開玩笑。然而嵇康心裡明白,她是認真的。嵇康冷汗直冒。嵇康逼著樂果承認與老張有染,他語氣中的命令與批判,根本不容樂果的申辯。與其說他不確信樂果的辯解,不如說他為抓住了樂果的把柄而興奮,一個完美的妻子也有紅杏出牆的慾望與事實,這說明了人的本性是流氓的,只不過被多年教化披上一件文明的外衣。
嵇康有時會害怕與樂果對話,他覺得妻子什麼都明白。兩人張了張嘴,卻只能說些無關痛癢的廢話。無力交談,構成了現實溝通的阻礙。樂果在網上扮演著冷靜放蕩的女人毒藥,與嵇康捉迷藏似的說話,在虛虛實實間對嵇康誘導,將他引向更深的糊塗,也是一種典型的言語虐待。樂果一會說,我昨天夢見嵇叔夜了。一會又說,我不認識嵇康,就算擺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認識。一會又說我懂得如何欺騙,因為有藥。藥就是毒藥啊。她說她就是毒藥。在謎底即將揭曉的時候,她得意地笑。可她很快又否認她是毒藥,並要嵇康去殺死網上的自己。把嵇康逼得幾乎精神崩潰。兩個聰明的人,在性方面折磨肉身,在言辭方面折磨精神,掘地三尺,互相傷害。
紫羅衣:變態的廝守,或死亡(2)
那麼,構成男女主人公施虐與受虐的心理成因是什麼呢?
自戕背後的絕望心靈
嵇康是個帶著殘存的理想主義的當代知識份子。是一個時時感到精神飢渴,卻又尋不著出路的鬱悶者。作者用魏晉時期的名士嵇康作為小說的同名主人公,預示了不同時期的同一種精神絕望,兩人是前世今生的傳承關係,無論在古代還是當代,都逃不脫非正常死亡的宿命。
嵇康有著令人矚目的社會名望,過著富足的物質生活,和美麗的知書達理的妻子。用世俗的標準來評定,他擁有一切。可是他不快樂,他想著應有更高追求的層面,是超越了物質的精神,可是在一個充塞了物質的世界裡,他的精神是空洞的。在事業上,嵇康討厭與“大佬”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