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廣的信,但作者的本意並非想讓人相信世間的真愛與溫情。他想要表達的是:那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被營造的幻覺。人們不敢也無能去面對生命中的殘酷與謊言。在富足的物質生活表面,我們的內在是貧瘠和荒謬的。這個世界不堪一擊,它經不起推敲。這就是陳希我小說要表達的主題。他點明真相,然後把人們推進更絕望的深淵。
王小波在《革命時期的愛情》中描述過一個場景:小時候王二去逮蜻蜓,把逮到的蜻蜓放到鐵紗窗做的籠子裡,然後再逐一把它們提出來電死。沒被電到的蜻蜓都對正在死去的蜻蜓漠然視之。他將這種情形歸結為:可能蜻蜓要到電流從身上透過時,才如夢方醒吧。如夢方醒。陳希我在《抓癢》中也提及了人們的自我矇蔽。或許,只有當質問靈魂的尖錐刺進我們的身體,才會如夢方醒,在肉身的痛楚中去思考生命存在的疾病。
絕望的黑色感覺
日本文學中常見的把一般觀念上非正常Xing愛作為主題的寫法在陳希我的作品中時時呈現,在施虐與受虐中體味痛切的快感,在肉體的殘忍中展現情感的殤與人性的毒。日本這個國家表面是講求道德與規則的,但很多日本文學作品不能以常理人倫來看待。陳希我在南方都市報的訪讀中就專誠提及了谷崎潤一郎的作品,“一個男人,很早就性無能了,他只能在陰暗的日式廁所裡欣賞美,只能用刺瞎自己的眼睛來儲存美,只能誘使妻子去通姦來刺激愛的慾望。這是一種怎樣的極致的絕望和希望,是變態。而我們很多作家,甚至沒有領悟這種變態的智力,只會從淺層次上理解,只會玩形式。”而這種超邏輯與現世的絕望,就是陳希我所看重的日本文化的精髓。也是他摒棄世俗的價值觀,所來感受的“悖反之下的理性,譫妄之下的真實。”
事實上,生活的荒謬在陳希我的作品中被放大誇張到極致。他有時對細節毫釐不差的描摹近乎自然主義的手法,有時又會刻意忽略細節,而去把玩一些抽象的理念,追求語言的幹練和形式的跳躍,讓讀者從大概念中去理解領會。他所書寫的生活是變形和誇大的。比如小說中用嘴巴去洗腳,和那間殺人不用償命的夜總會,現實中應是不存的。書中很多鏡頭背離了人們日常的生活經驗,這是陳希我刻意營造的一種虛實印象。餘華在《虛偽的作品》一文中曾說,“所謂的虛偽,是針對人們被日常生活圍困的經驗而言。這種經驗使人們淪陷在缺乏想象的環境裡,使人們對事物的判斷總是實事求是地進行著……這種經驗只對實際的事物負責,它越來越疏遠精神的本質。於是真實的含義被曲解也就在所難免。”
陳希我的創作觀正如餘華所說,他並不汲汲於描述一些所謂真實的細末,他採用了非經驗化寫作。象砍掉那隻塑得完美的手的羅丹一樣,不再忠誠地描繪事物的形態。而採取了餘華概念中的“虛偽的形式。這種形式背離了現狀世界提供給我的秩序和邏輯,然而卻使我自由地接近了真實。”這種真實就是作家眼中的精神真實。它的存在是個性化的。對同一事物,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觀察側重點。意識是一種獨立存在,是個人的特殊感受。敏銳的作家常常剔除生活中約定俗成的常規性經驗,去探索自我對世界的感知。在懷疑一切中,尋找新的肯定。
《抓癢》是本值得一讀的小說。它的長處和不足都很明顯。首先我認為小說的語言很好,儘管很多人評價語言太粗糙,不夠詩意。誠然,《抓癢》的語言是硬氣和鋒利的,它不溫情。甚至不耐於鋪設情節,而直接以語言點明作者想要傳達的意見。它是利索而具有張力的。相對於典雅的長句,這種句式更迎合現代人的閱讀習慣。其次是主題的敏感。陳希我抓住了一個很好的故事外殼,並以寓言式寫作來揭示當代人精神的絕望和情感的荒涼,以婚姻作為切入點來展示人生狀態的方方面面。他想說:這具肉身的沉重無以承載精神的殘疾。陳希我在小說中表明瞭他的憂慮。其三是作者的思想深度。陳希我是個具有憂患意識的作家,雖然採取了駭人的虐戀主題和情節,但他本意不是為了吸引眼球,流於下半身的惡俗。看似對身體慾望的掏空挖盡,其實是人在內在精神焦灼不安的狀態下透過變態的性來曲折表達的對生活的困窘與絕望。作者以悲觀性的寫作,混淆了現實與虛擬兩個世界。這兩個世界中,哪個更接近事實的真相?人生要困境又出自哪裡。作者提出問題,卻不給出答案。或者,他只是作為一個“提問者”而存在。
但作者過於注重精神的反叛,急於在虛妄下重建新的理想主義,在敘事方面控制得太強和太專注。因而缺乏了讓讀者想象的空間。讀者只能跟著他的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