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賈興朝拄著龍頭柺杖進了院門。賈興朝一進院門,人們頓時鴉雀無聲。賈興朝走到咱三大爺身邊,低頭看看問:“不礙事吧。”咱三大爺用手按著傷口,頭埋著,不語。
賈興朝站起身來,用龍頭柺杖搗著地說:“賈寨人都聽著,明天一家出一斗糧食,一來給賈文清治傷,二來為賈文錦再娶房媳婦。咱賈寨人做事得對得起人。”
人們沉默不語。有人小聲嘀咕:“又出糧。”
咱大爺高聲道:“誰也別出糧,旁的女人俺不要,俺只要玉仙。”
賈興朝生氣了,龍頭柺杖“咚”、“咚”指著地罵:“娘那屄,反啦,反啦你了。能幹啦,為了一個女人,看把你能的,連親兄弟也敢用槍了。告訴你這不是賈文清的主意,這也不是賈寨人的主意,這是日本鬼子的主意,有種你去找日本鬼子算賬去。”
賈興朝的聲音不高,卻透著威嚴。咱大爺賈文錦恨恨地一跺腳,罵:“別拿日本鬼子壓俺,我也不是沒有殺過鬼子。我回來就是殺鬼子的。我讓村裡的青壯勞力參加我的抗日遊擊隊,沒有一個人應。你們把俺媳婦送給日本人,不就是想過安生日子嘛,想當亡國奴,沒門,咱們走著瞧。”
咱大爺罵著,頭一昂走出了院門。
二十三 咱四大爺之四(1)
春天來了。母狗東一條西一條勾引著公狗,在無際的田野裡尋歡作樂。村裡出門拾糞的半大小子陡然多起來。他們提著糞鏟跟在興高采烈的母狗後邊,窺探著生命之奧秘,遠遠地見了不由嚥下口水,用棉襖袖子上那開放的白花朵擦一把被春風吹紅的鼻子,嘴裡罵一句:“我日你娘!”用土坷垃遠遠地砸,砸過了又近了一步。
這時,村裡傳來高亢而又激昂的喚狗聲。
“花子——花子——花子——”
這叫聲引得村裡的公驢也嘰昂嘰昂地呼應,一時東西莊一派激昂的驢叫,焦躁得天昏地暗地煩。這是咱四大爺賈文燦的叫聲。粗獷有力,可傳好幾個村莊,氣死唱戲的高腔。
花子是咱四大爺的花母狗。這狗渾身上下黑白相間,身材苗條。尾巴打起一朵花,像大閨女頭上的蝴蝶結;走起路來也輕快有力,瀟灑動人,特別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更加溫柔可愛。花狗是咱四大爺的命根子,整天和咱四大爺形影不離的親熱。無論花狗跑到哪裡,只要聽到主人一喚,便會一溜煙回來。這時,咱四大爺見狗回來了,就會敲著飯盆嘮叨:
“又野哪兒去啦,打了你吃肉!”
說著從鍋裡摸出半塊剩饃向花狗揚了揚,卻不丟出去,轉身上炕睡下了。那花狗柔柔地跳上炕,在咱四大爺邊偎著,尾巴不住打掃著炕上的灰塵。咱四大爺把饃拿穩了,讓花狗在手中一口一口地吃。
只是花狗這幾天沒那麼乖了。它總是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春情,整日和公狗們尋歡作樂。對主人的叫聲它也充耳不聞了。正看稀奇的半大小子便衝著狗罵:“狗日的,沒人性,喚都喚不歸了!”幾個半大小子就轟,花狗受驚和公狗向遠處奔去。
花子一夜不歸,咱四大爺也一夜未睡。冷,咱四大爺一個冬天都是抱著花子睡的。正是春寒之時,沒有花子怎麼能行。咱四大爺掛念著他的狗,想著那有狗陪伴的好處。咱四大爺賈文燦說他是土匪是因為他經常幹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平常沒有“活”的時候,特別是在冬天咱四大爺一般在家裡貓著,不出門。咱四大爺他們叫貓冬。咱四大爺貓冬的日子不好過,咱四大爺沒人做飯也沒人暖被窩,一個人整天過著煙熏火燎的光棍日子。
咱四大爺喚狗其實大有深意,一般的人聽著是鐵蛋喚狗,他的兄弟聽著那喚狗就另有含意了。這要看咱四大爺喚幾聲狗,喚一聲或者不喚狗那是平安無事,大家繼續貓冬;要是兩聲那就是準備聚會了,大家準備好;要是喚狗三聲,那就是有重大行動,立即到老窯中匯合。
可見咱四大爺的喚狗聲有點像軍號聲。咱大爺喚過狗之後,如果你知道了內幕,你會聽到臨村也會有喚狗聲,喚狗聲從一個村到另一個村接力相傳,要不了多久就村村通了。
雞叫頭遍,咱四大爺便起來了,咱四大爺有早起的習慣。咱四大爺起來用冷水洗了個臉便扛著紅纓槍出了院門。咱四大爺有早起練槍的習慣。雖然紅纓槍已經不是什麼銳利的殺人武器了,可是咱四大爺每天早起練槍的習慣一直沒有改變。咱四大爺練槍主要是為了鍛鍊身體。
咱四大爺的咳嗽了一聲,第一個打破黎明的寂靜。以往花狗就跟在他身後,花狗在咱四大爺練槍的時候便圍著咱四大爺打轉。花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