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面面相覷半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驚慌四散。丁建業不知從哪竄了出來,拉著我一下子躲在門後面,碰碰地將門栓好,緊張地在門縫裡張望。我沿著丁建業的視線從狹小的門縫中望出去,恰好可以看到戲班老闆的臉圓睜著大眼睛對著我們,黃沙飛揚的背景裡,他呈大字型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那麼荒涼。
那些人淡漠地掃了一眼就收拾槍膛走人了。丁建業粗重的呼吸聲一直迴盪在我的耳邊,待回過神來,我的手腕已經被他緊緊地箍出一圈淤青。那或許是我最直觀最近距離面對死亡的一次。丁建業握著我的手,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塊爛木頭,儘管不可能成為救贖,卻與我共同沉浮。那一刻,他曾給我一種叫做安全的感覺。後來我曾千百次想起那個場景和那隻緊緊攥著我的手,或許除了王玉桂和毓敏秀的原因之外,那一握的安穩或多或少讓我下決心嫁給了他,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說匪諜這個詞,往常總覺得那個人人自危的白色恐怖時代離自己非常遙遠,而戲院的老闆卻一夜之間成為了匪諜,戲班的每一個人差點成為共犯。我久久的沒能從那場震驚中清醒過來。
丁永昌如何斡旋我不得而知,關於戲院老闆,我所知不多,只知道那是個很儒雅的男人,剃著十分乾淨清爽的板寸頭,總是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袍,頗有古時的雅士之風,不經常笑,笑起來卻輕輕柔柔的。單從外貌上來說,我很難相信那樣的人會作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不過壞人的臉上從來也不刻著壞人兩個字。後來又陸續聽聞他的悲劇源自所謂的組黨結社發表反政言論爾爾,我也只默默地陪了一陣唏噓。至於追求言論自由集會自由或其他自由一類的話,我想都沒有想過,在我還未開化的腦袋裡,只知道改革是需要無數人的鮮血和屍骨餵養才能成長,是偉人做的,而我始終不敢相信所謂的偉人就在我身邊,那些勇敢的人,頭上戴著光環的人,就那麼毫不起眼的生活在我們身邊。
戲院老闆的下場很慘,他似乎沒有家人,也可能是家人為了避免牽連,始終沒有露過面。他的屍體孤零零地在地上躺了一個晚上,開始浮腫和發臭。他的臉被粉塵覆蓋著,血跡已經乾涸,受傷的地方停留著一隻只綠色的大蒼蠅,蚊蟲嗡嗡地飛舞盤旋著。衣服上的一塊塊汙漬和血跡與死時一模一樣。許多人掩鼻駐足,唏噓感喟幾聲,然後漠然走開。第二夜,屍體不翼而飛。戲班連夜搬離了臺北市,來到臺北鄉下一個名叫梧桐的小鎮。後來丁建業為了表現他的果敢與勇氣玩笑說起,才神秘莫測地向我透露,是丁永昌帶著他偷偷地把戲院老闆的屍體埋葬了,就在臺北到梧桐鎮路上的某個地方。
那個地方,我應該是知道的。搬離的那個晚上,天上掛著一輪偏西的上弦月,影影幢幢的,並不亮堂。車上的人橫七豎八地睡著,鼾聲此起彼伏,和著聒噪尖銳的蟲鳴蟬叫,竟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感覺。我坐在大卡車裡,看到他和丁永昌從眾多箱子中拽出一個黑色的道具箱,半拖半拉著走進山林後面。
或許戲院老闆的屍首就藏在裡面,或許那個箱子就是他的墳冢,也或許丁建業他們找到了一處山洞,總也算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我不甚清楚,後來的故事就只剩下我不切實際的揣測了。因為這件事,丁永昌怕當局者追查會連累丁建國,曾與丁建國失去過一段時間的聯絡。我們以那個梧桐小鎮為根據地,又開始走南闖北的野臺演出生涯。再聯絡上的時候,丁建國傳來了毓敏秀落胎的訊息。我深情的看著你說:“ 眾多GL分類文包請戳→誰染蘭色涼薄意貼吧 ”
得到訊息的那天天陰沉沉的,在梧桐鎮西面一座名叫翠屏山的山上,我看著山下綠色盎然的田野、晚歸的人兒和嫋嫋的炊煙,丁建業半是喟嘆半是期盼的口吻對我說起,我心頭竟掩不住一陣莫名的震顫。丁建業很遺憾,連著嘆了好幾聲氣,直說著可惜可惜,好似那個早夭的孩子是他的骨肉一樣。
我回頭看著他,濃重厚實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眉宇間逐漸褪去了稚氣,下巴上是青色的鬍渣。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五官隱約能認出丁建國的影子。
那個孩子,丁建國該是很遺憾的吧。
或許他不會光明正大地嘆氣哀怨,但一定會黯自神傷。或許他會在毓敏秀睡著之後,默默地站在窗前抽菸,一吐鬱悶之氣;或許他不再愛回家,每每以工作繁忙拒絕面對毓敏秀,那個孩子的失去他或多或少都有責任的啊;也或許他還會狠狠地要她,以一種新生的姿態彌補這個粗心的遺憾。關於這一點,或許想得多了,我心中也沒有了當初那股狠烈的骯髒和褻瀆感,既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