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槍打了你,沒錯.”他說道,“你失去了一些東西,但你也得到了一些東西。你只是不知道而已。我也得到了一些東西。”
“什麼?”
“我得以遵守了我的諾言。我沒有讓你掉隊。”
上尉伸出一隻手。“能原諒我毀了你的腿嗎?”
愛迪沉默不語。他想起了他受傷後的怨恨心情,想起了他對他所放棄的一切的憤怒。然後,他想到了上尉所放棄的一切,他感到一陣恥辱。他伸出手去。上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忽然,繁密的藤蔓從榕樹上散落下案,嘶嘶作響地觸化進了大地裡。生機勃勃的新樹枝懶洋洋地舒展開來,上面長滿了光滑厚實的樹葉和一串串的無花果。上尉只朝上瞥了一眼,好像這都在他意料之中。然後,他用兩隻手掌將臉上殘留的黑灰抹掉
“上尉?”愛迪說。
“什麼?”
“為什麼在這裡?你可以挑任何地方等我,對嗎,藍皮人就是這麼說的。所以.為什麼在這裡呢? ”
上尉笑了笑。“因為我是戰死的。我死在這山上。當我離開的時候,除了戰爭以外我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 —— 戰事討論,戰爭計劃.戰爭家庭。我希望看一看沒有戰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那個人們開始互相殘殺之前的世界。”
愛迪朝四周望了望。“但是,這裡就是戰爭啊。”
“對你來說是這樣。但是,我們的眼光不同,”上尉說道。”你看到的未必是我看到的。”
他抬起一隻手,眼前黑煙繚繞的荒蕪景象立即變了樣。瓦礫觸化了.樹木長成了繁茂的綠陰,泥土地變成了茂盛的綠草坪。烏雲帷幕似的拉開,露出了藍寶石一樣的天空。一片淡淡的白霧籠罩在樹梢,一輪桃紅色的太陽光燦燦地掛在地平線上.光芒灑遍忽然出現在他們四周的粼粼碧波上。這是一種純潔的、未被玷汙的、原始的美。
愛迪抬起頭來,望著他的老指揮官。上尉臉上乾乾淨淨.軍服轉眼間也熨燙平整了。
“這,”上尉說道,舉起雙臂,“就是我看到的天堂。”
他佇立片刻,將一切盡收眼底。“順便說一聲,我不吸菸了。那也是你看到的。”上尉撲哧一笑。”我幹嗎在大堂吸姻呀?”
上尉準備離開了。
“等等, ”愛迪叫道。“我一定要知道一件事情。我的死。在碼頭上。我把那個女孩兒救出來了嗎?我摸到了她的手.但是,我不記得 … … ”
上尉轉過身來,愛迪把話嚥了回去。想到上尉慘死的情形,愛迪感到一陣羞愧。
“我只是想知道,沒別的,”他含糊地說道。
上尉抓抓後腦勺。他同情地望著愛迪。“我不能告訴你,士兵。”愛迪垂下頭。
“但是,有人能。”
上尉將鑰盔和士兵身份牌朝他扔了過來。”是你的。”
愛迪低頭去看。在鋼盔帽簷下面,有一張壓皺了的照片,照片上是那個每次見了都讓他心痛的女人。他抬起頭來.上尉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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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七點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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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發生後的翌日清晨,多米尼克早早地來到了車間,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順路買一個烤麵包圈和飲料當早餐。公園關閉了,但他還是來上班了,一來就到水池邊把水龍頭開啟。他把手放在水下面.尋思他可以清洗一些遊樂車零件。然後,他把水關掉,放棄了這念頭。車間裡顯得比剛才更安靜了。
“怎麼樣? ”
威利站在車間門口。他穿著一件綠色背心和一條寬鬆的牛仔褲。他手裡拿著一份報紙,頭條新聞的標題是 《 發生在遊樂場裡的悲劇 》 。
“睡不著覺,”多米尼克說道。
“是呀。”威利一屁股坐在一個鐵椅上。“我也一樣。”
他坐在鐵椅上旋轉了半圈.兩眼茫然地望著報紙。“你想他們什麼時候會再開門? ”
多米尼克聳聳肩。“問警察去。”
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好像輪番似的變換著坐姿。多米尼克嘆了口氣。威利把手伸到背心口袋裡找口香糖。這是星期一早晨。他們在等老傢伙來,好開始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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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迪在天堂裡遇見的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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