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受的也算精英教育,每日功課是不能落下的。因此,曹徵一整日都在書房裡聽陳群講課,還沒機會露面。
“今日有些拖累長文先生了。”郭照微微一揖,她指的正是陳群因授業而無法參加壽宴一事。
“無妨,郭夫人不必與我客氣,現在去也是來得及的。”陳群對這些場面早已司空見慣,少些應酬也好。他道:“如此,我先去更衣了。”
“請。”郭照笑了笑,請他先行。不想陳群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轉過身欣慰地分享道:“對了,我與伯益那孩子談過了,他早日成婚的事。他終於肯鬆口了,想必郭夫人不日便可聽到好訊息。”
鬆口了?
郭照看著陳群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一時沒來得及細問。
既然鬆口了,那為何今日還如此果決地拒絕賈如?
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想必是應付陳群的。
“咦,四嬸母。”郭照走著走著,忽然聽得身旁的小人兒悄聲說道。
她抬頭一看,果見崔嫻走在斜前方,她左手邊還有個女子,是甄氏。
兩人正交談著,郭照也沒想上前湊熱鬧,只不過曹徵對曹植格外關注,連帶著也記住了崔嫻。
她們說話的聲音很輕,只是倏地,崔嫻突然有些激動,音調也高了幾分:“從小到大,他的一切都來得太容易。相貌、才華、金錢、地位、女人,甚至是快樂。男人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他都唾手可得……”
甄氏見狀,匆忙示意她冷靜,然後將人拉到了最近的一處房間裡。
而郭照本想帶著曹徵離開,她不願他過早地聽聞這些,只是崔嫻的激動太過突然,曹徵只聽了一句,凝眉想了半天,還是不太明白:“阿母,四嬸母剛才說的是誰?”
他皺眉的模樣跟曹丕如出一轍,看得郭照有些恍神。她蹲下身子,對曹徵說道:“小葡萄忘記剛才四嬸母說的話,回去也不要跟阿父提起。等你長大,阿母便告訴你。”
好在她與曹丕都已足夠強大,足夠給予這個孩子適量的愛與關懷,使他不必如同曹丕年少時那樣辛苦。
曹徵怒了努嘴,又被新的話題吸引:“可是徵兒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這是小孩子都喜歡問的問題。
郭照站起身,牽著他邊走邊說道:“只要小葡萄今晚再多喝一點牛乳就快了。”
……
崔嫻方才說的是曹植,只怕任何人都是一聽便知。
但郭照不知崔嫻與甄氏相交到何種程度,她認為她們兩人剛好都出身河北,是鄴城中長大的,而曹丕與曹植之前一直還算親暱,她們走得近也是水到渠成的。
久而久之,兩人聊的話題總逃不開曹家的男人。
“甄姊姊……我實在是太寂寞,太寂寞了。”崔嫻纏綿病榻時,曾這樣抓住甄氏的手,宛若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一雙溫柔而白皙的手,溫涼的掌心總能予以她沉默的安撫。就像甄氏本人一樣,看似柔美而纖弱,實則堅韌而不容摧毀。
其實她不該在甄氏面前傾訴她的無助,畢竟她在這個堂皇紛華,權利暗湧的園子裡還有親人可以倚靠,她還有一個愛她敬她的丈夫,她的境遇應勝過她太多。
可是她實在是太寂寞了,以至於不管不顧地尋求一個肯聽她傾訴的人。
那就是甄氏。
長此以往,她對甄氏幾乎無話不談,而甄氏鮮少說她自己的事,總是在聆聽,聽完她的訴求之後,再耐心開解。
只是這一次不同。
起初,兩人只是結伴暫時遠離了壽宴上的喧囂,漫步在槐蔭之下。園中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芙蓉池附近,她們走得遠了,只能看見一抹明亮的燈火,遠遠望去,仍然使人目眩神迷。
“甄姊姊,這可會委屈了阿楚?畢竟我這正妻之位,一時是許不了她的……但如今子建因為無子承嗣,在立太子一事上久居劣勢,我是不願拖累他的。”崔嫻心中一直懷揣著這個憂慮,雖然曹植已經為她頂下了不少壓力,從不提孩子的事情,可她卻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崔嫻邊說邊低了低頭看著腳下的路,再往前走是一座迴廊,架空於水面之上,曲折延伸,一路蜿蜒,廊下每個轉角都懸掛著兩盞圓燈,從這裡望去,像一顆顆搖曳在空中的玉光珠。
“而且……他還那麼年輕,總需要有人陪伴他的。”她依舊垂著眸,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