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造反之事就□□乏術,徹夜排查名單、更換守軍、秘密排程,已有好幾天沒到回到內宮了,連她都沒怎麼見過他的面。
“如果你有遺言對他說,我可以轉告。”
“你不會轉告的。既是遺言,轉告了也於事無補。”
郭照緩緩走到她的面前,語句如同寒霜一樣落下:“你要知道,既然這件事由我來終結,那麼你的死最多算是後宮傾軋,與密謀造反沒有一絲關係。你的事蹟你的心計,都不會被記錄在史冊當中,沒有人知道你做了什麼,你的生與死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好似從未活過,更無人記得。
這次主持謀反的人是一個名叫魏諷的人,他曾受鍾繇舉薦。鍾繇也是當世有名的大儒,時任丞相一職,更與曹丕私交甚密。然而依據律法連坐之罪,鍾繇雖然無辜,卻也因為魏諷被罷去官職。若外界得知姜楚才是主導這次謀反萌發的黑手,曹丕身為其名義上的姨丈更難辭其咎。
她必須死得悄無聲息,以至於無人問津。
“我知道你的心思,”見到姜楚終於有了一絲恐懼,緊緊咬著嘴唇,郭照又繼續說道:“但我知道的,太子自然也知道。饒是如此,你的目的還是沒有達到。”
“不!他還不知道!”
“他若不知道,如何能做得了這魏太子?”仔細想想,姜楚不怕密謀造反失敗,更不怕此事提前洩露,正是因為她算計好了一切,事成或敗,她都能得到好處。
若曹氏毀了,她為孫權立下大功,這自不必多說。若此事敗露,曹丕剛好可以藉機肅清異黨,藉著不臣之人造反的名義,將反對曹氏的人一網打盡,立威造勢,穩抓政局,更為日後的自立做好鋪墊。如此,她是為曹丕立下大功。
事實也正如她料想的那樣,曹丕這幾日確實大開殺戒,雷厲風行,果敢狠辣,將一干人等下獄處死,牽連者眾,其中真正參與謀反的人不過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對他們父子心存怨懟、雖無造反之舉卻有謀逆之意的人。
姜楚白了臉,但仍是堅持念著:“我要見太子!我要見他!”
郭照看了看夏侯尚,示意他結束了。她沒有再看姜楚,轉身出了門。而姜楚想伸手扯住她的裙裾,卻早有兩個兵士悄無聲息地上前按住了她。
……
深夜,郭照獨自躺在床上,面朝裡側。她在帳外留了一盞燈,模模糊糊的光暈正映在床帳中央,她就盯著那一抹倒影,久久沒有入睡。
當那抹光變得更加模糊,又被黑暗吞噬了一圈時,終於有一個人躺倒了床上,從後面緊緊擁住她,頭沉到她的頸窩中,喚了一聲:“卿卿。”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累,沙啞而低沉。但他的呼喚卻在瞬間將她驚醒,意識也倏地恢復清明。
曹丕猜想她沒睡,埋在她的髮間,嗅著那迷迭香氣,好似夢中囈語道:“你嫁我時,可曾想過今日?你初次見我時,又可曾想過今日?”
“我沒想過……不曾想過……”他又喃喃念道:“在我記憶裡,我還是那個跟在兄長身後,仰頭看著他意氣風發隨父出征的小兒。”
卻不知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郭照伸出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輕聲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身後一片沉默,然後他又貼近了她幾分。
“我今日懲處了子建。”半晌,他又說道。
原來這才是他今日感慨的原因。
一縷香魂悄然無聲地消散在今日的鄴城中,另一面曹植卻是高聲放歌著闖下了大禍。
曹丕昨日一宿沒睡,終於徹底定下肅清逆反勢力的名單、完成排程,只欠執行。他正想伏在案邊休憩,卻突然聽聞曹植又喝得酩酊大醉。他若醉得不省人事也好,偏偏還高歌肆意到驅車出城,命人開了司馬門,直嘯而出。
司馬門,是隻有天子才可以走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