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連休養了幾日,當他再次精神矍鑠地出現在眾人眼中時,冊立魏太子的詔書也落到了眾人耳邊。
雖是皇帝頒下的詔書,起草卻出自曹氏之手。
這日是個十分平常的日子,無風無雲。曹丕起床時更未想到他等待了許久的一天就是今日。這一天來得有些在意料之外,但因沒有任何鋪墊,也沒有任何暗示,倒顯得一切如常發展,一切順理成章。
“總算鬆了口氣了,嗯?”郭照笑看了曹卉一眼,見她一臉喜不自勝,幾乎高聲笑出來。
曹卉聞得喜訊自是神清氣爽,光彩照人,好比她當年出嫁時風光。
她起身風風火火地走了,人雖不見,話音猶在:“我要先給子林修書一封,告訴他我下月就回去。晚些時候等阿兄回來,我要設宴為他慶祝!”
房中只剩下郭照一人,她一手支起額頭,看著室內中央的銅爐吐出嫋嫋香菸,不禁設想著曹丕回來後該是帶著怎樣的笑容。光是想想,她的唇角也漾開一個笑。
不及傍晚,屋外突然響起一陣喧譁,然後是她所熟悉的腳步聲。她坐在妝臺前塗抹好最後一點胭脂,剛剛簪好一對如意釵時,房門也被倏地推開。
她抬頭轉身,見到他如往常一樣走進來,薄唇緊抿著,雙目中卻綴滿星辰。
郭照緩緩從妝臺前站了起來,她換了一身前幾日才做好的衣裙,用的料子是他悉心挑選的藤紫錦繡。不等他走近,她先行了個禮,道:“拜見魏王太子殿下。”
曹丕大步走上來,緊抿著的唇早已高高揚起,漾著濃濃的笑意。他雙手扶起她,順便將人擁進懷裡,啞聲道:“今日恭賀我之人不計其數,唯獨你最得我歡心。”他低頭嘗試著喚了一句,好似在細細品味美妙精緻的甜點:“太子妃?”
太子妃雖尚未冊立,曹丕卻理所當然認定了她,恐怕過不了幾日他便要為她求得這個位置。至少當夜在曹卉設的宴上,郭照是以正妻的身份出席。
同上次遊園之宴相似,受邀前來的大抵還是同樣的人。相較之下的不同點便是不再意氣風發的曹植。
前幾年有崔嫻約束他,他收斂了不少。而最近卻像是要將那時沒有喝夠的酒盡數補上一樣,以酒代水,不消一月臉色就變得蒼白,憔悴了七分。他今日肯來,最先鬆一口氣的便是郭照,她最不願兄弟不和的傳聞出現。
眾人都以為曹植的眼神中會有痛失嗣位的失意與落寞,而他坐在席間談笑風生,卻與往常無異,只是臉上寫滿了傳聞中他已對權力與地位的心灰意冷,不再有任何爭強好勝之心。
曹丕今日適逢大喜,一整天都帶著笑容,而這足以使眾人看花了眼。筵席中有不乏滿面紅光、神采奕奕之人,正如郭奕所說的“雞犬升天”,彷彿人人都同曹丕一樣取得了太子之位,躊躇滿志,鬥志昂揚。但曹丕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善於矯情自飾的他今日終於忍不住喜笑顏開,引得人人側目。
不過當他的目光偶爾觸及曹植時,喜悅的神色便驟然冷卻三分。
若是有人捕捉到這一點,定會將其理解為兄弟之間的齟齬與恩怨,並認為他們所展現的兄友弟恭不過是逢場作戲,粉飾太平。
曹植一整夜都很少看向上座,而那是曹丕與郭照的位置。當他不得不面向曹丕時,眼底盡是藏不住的陰寒與憤恨。
當曹丕少年時目睹曹植成長在眾星捧月之下,身負與生俱來的才華,稍微動一動筆便能寫出比他徹夜構思逐字斟酌強上千倍的好文章。無論是眾人的讚譽還是父親的喜愛,曹植得來的不費吹灰之力,而他若想取得,則需要苦心經營。
所以他以為曹植的一生都會在得意與快樂中度過,不曾想過他竟會流露出這樣陰鷙的負面情緒。
即使是因為他的妻子。
“子建,你留下,我有話要與你說。”宴席散場時,曹丕走到曹植身側,沉聲落下一句話,抬步走向了他的書房。
曹植頓了頓,終究還是甩了下衣袖跟了上去。
他在席間幾次不善的注視,郭照不可能察覺不出,只是不能確定他所表達的恨意是衝著她而來,還是曹丕。
不過她略一揣摩了一番,推測他的目標,應當是她吧。
她聽了曹丕的囑咐,散宴之後先行離開。她腦中回想著初來曹家那幾年,將手中白茅有模有樣地遞給她的曹植,還是個靈動活潑的清秀少年,一臉狡黠地問她:“姊姊,這是阿兄寫的詩,要看麼?”
……
月夜下,一個頎長的人影立在高臺之上,一身清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