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將信接了過來,卻沒有馬上開啟。他先將郭照送回了臥房,看她睡著之後,才揣著那封信去了書房。這期間,她也未曾催促詢問那篇賦的內容,這才讓他自在了許多。
曹真和郭奕早就等在了書房中,旁邊放著幾大壇酒,各色各式,連南方的米酒都有,竟比宴上的酒的種類還多。
郭照在睡夢間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在外面喝了一整夜,第二日她醒得早,於清晨時分梳洗穿戴好,命百靈備好了早點,隨她一同送到曹丕的書房去。一進屋子,五花八門的酒香撲面而來,她定睛一看,只見塌邊已躺倒一個,曹真坦腹而眠,愜意地打著鼾。曹丕和郭奕倒是醒著,一同坐在木案邊商討著什麼,渾然不像一夜未睡的模樣。
她走進去將門窗開啟,晨間清新的空氣一湧而入,才使得室內酒氣淡了些。地上還散亂地擺著幾碟乾果,全都被他們作了下酒用,零零碎碎地剩了一些,須得收拾好一會兒。
再偏頭看看地上已經空了的酒罈,足足有□□個,也不知誰喝得最多。
“我讓百靈煮了些粥,你們胡鬧了一夜,胃早該空了。”她也坐到案前,將上面擺放著的雜亂竹簡都收到一邊,依次擺好。還有一面眼熟的薄絹,正是昨夜崔嫻交給曹丕的,它大喇喇地躺在案面上,曹植的墨跡一覽無餘。
她撿起來看了一眼開口,只見上面寫著:“建安十六年,大軍西討馬超……植時從焉。意有憶戀,遂作離思賦……”
曹丕伸手將絹從她那裡抽走,像是不好意思給她看似的。郭奕早在一旁盛了碗熱粥,大口大口地喝了一碗,還腆著臉跟百靈要了一份醃菜,吃得正歡。
“這有什麼不能看的?不就是你之前做了一篇怨婦賦,被子建看到了,反過來安慰你嗎?”郭照一讀曹植的開頭,便覺得心中一暖,這是一個弟弟身在遠方,還不忘掛念家中兄長所作的賦。只因曹丕不久前寫了一篇抒發心中憂悶的文章,曹植又寫了一篇回應、寬慰他。
“那篇文叫’感離賦’。”曹丕黑著臉將絹收了起來,壓在一摞竹簡下,較真似的糾正著郭照的誤解。
她笑笑,道:“所以子建這篇賦才會叫’離思賦’,與你那一篇正好是對應的。”
曹丕低頭吃了一口粥,沒有言語。
可惜這兩篇賦,都是大軍歸來之前所作的了,經過園中□□之後,昨夜宴上兄弟兩人之間的相處,已經變相說明他們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
這是崔嫻所不願看到的,也是她不希望發生的。
“你今日怎起得這麼早,可休息夠了?”曹丕吃了兩口粥又放下,貼過來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此時肚裡的孩子感應到他的撫摸,動了一下。這父子兩個每日都是這樣打招呼,每當這時,曹丕便會愉悅地彎起嘴角。
“還不是因為放心不下你們。”郭照睨了他一眼,又瞥了瞥旁邊只顧著吃的青年。郭奕被她斜看了一道,磨磨蹭蹭地轉過了身去,揹著他們,好似他不存在似的。
曹丕離開她的身邊,又坐回去吃了幾口粥,道:“我與伯益先前睡了兩個時辰,這會是趁我去丞相府辦公之前,再商議幾句。”
聽著他們又說回了正事,郭奕轉回身來,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挑眉道:“依我看,二公子你也不必繼續大智若愚,先動手處理四公子身邊幾個奸諛小人,他們近來一直在向你身邊幾個至交下手。除了長文叔叔這種他們動不得的,幾乎全被他們抨擊了個遍。雖說丞相現在還未聽信他們的讒言,可像崔別駕、徐太守,卻在一直被他們設法陷害。”
郭照也蹙眉:“徐太守可是徐奕?我聽說他也是個為人正直的名士,他們能用什麼樣的法子陷害他?果然經過昨日,我也看出來了,他們追隨子建,卻是在不斷將自身的意願強加於他。”
曹丕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粥,他說:“你們就不必在這裡為子建鳴不平了,今後他該當如何,還未可知。”
念及昨日宴會上的情景,郭照與郭奕對視一眼,她輕咳一聲,開口道:“我明白,子建身邊也不全是小人,像司馬孚……”她說的正是司馬懿的胞弟,司馬三達,出身名門又俱真才實幹,不可小覷。
郭奕目光微一閃爍,笑道:“無妨,二公子身邊不還有個司馬懿?”
曹丕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言語,徑自放下粥碗,換上官服出門去了,他指了指睡得正沉的曹真,道:“待會兒別忘了把他叫醒。”
見他離去,郭奕若有所思地問道:“我們剛才暗示得那樣明顯刻意,是不是已經被二公子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