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您真要留下我一個人走?!”
一道拔高的女聲橫插而入,任昭容與曹丕對視一眼,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丁夫人的前廳。
那道質問的女聲,自然來自於曹卉。
聽她話裡的意思,丁夫人是要打算拋下曹卉,一個人離開曹府。關於這事,全府上下都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只看丁夫人與曹操誰拗得過誰。
任昭容與曹丕作為小輩站在外面,卻聽得好不尷尬。
“我們還是……”任昭容躊躇道,意在避嫌。
“我未說要留下你一個人,阿卉,”丁夫人平緩的聲音響起,門外的任昭容和曹丕都屏住了呼吸,聽她問道:“你可願同阿母一起離開?”
與丁夫人一同離開,意味著曹卉要放棄曹操長女的身份,與它同時帶來的殊榮和束縛。
曹卉不過比任昭容小上一兩歲,還不懂得許多事情,而這個年紀也是離不開母親的。丁夫人離去後,曹卉恐怕就要淪落到灰姑娘的境地,和她往日裡的驕縱作風一對比,就知道有多難堪。
至少目前為止,眾人都是這般想的。
誰知曹卉緩和了聲音,道:“好,阿卉明白了。母親您走罷,我不想看見您留在這裡難過。”
不止曹丕和任昭容聽了一怔,屋內的丁夫人也沉默了一會兒。
殊不知曹卉丟擲的下一句話更是令人吃了一驚:“不過我要留在這裡,我不會讓卞氏取代您的位置。”
曹丕的目光一下子在夜色中黯淡下來,他望了望廳中朦朧的燈火,一語不發地走了,悄無聲息。任昭容從曹卉的話裡回過神,往身邊一看,發現少年早已離去不見,再回頭時,才看見他遠走的背影,小小的,漸漸消失在迴廊盡頭。
她沒追上去,而是抬步走進了廳中。
曹卉穿著一身素服,靜靜地坐在那兒,周身燃燒著無形的焰火,卻是冰冷而刺人的。她抬眼瞥見任昭容,轉而對丁夫人說道:“阿母,您不會怪我吧。”
丁夫人早已憔悴不堪,她搖搖頭。
曹卉的選擇,是她的自由。何況她大可藉著曹操的勢,選個家世顯赫的如意郎君。
曹卉見她點頭,又看了任昭容一眼,道:“姊姊會代我照顧好母親的吧。”
任昭容頷首。
這是曹卉第一次待她如此和善,不止是因為有事相求。
丁夫人若是準備離去,她也是要離開曹府的,這點毋庸置疑。
“昭容,你想留下嗎?”曹卉走後,丁夫人輕嘆一聲。
任昭容搖了搖頭,一點不情願也無。
“可我剛才看到了,你和丕兒一塊回來的。”丁夫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話語中暗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任昭容走得近了些,將袖子撩起,露出腕上那隻珠串,晦暗的燈光下,原本瑩潤剔透的紫色變成了幽深的黑。她坦言道:“先前阿兄送的珠串斷了,二公子帶我去修的。”
丁夫人看了那珠串一眼,表情一點起伏也無,她點點頭,道了一句:“如此。”
“你要知道,丕兒自己的婚事,他現在還做不得主。”丁夫人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先一步去睡了。
“昭容知道。”丁夫人說出這樣的話,她並不意外,只是……
她想到那個少年剛才莫名其妙的離去,不知今日是不是同他見的最後一面。就像當初與曹昂匆匆一晤,倉促到來不及道別。
*
丁夫人向來雷厲風行,她僅在一日之間就決定好了去留,甚至連行李都不用收拾。
這金玉其外的司空府,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到了明日,她就要帶著任昭容離開曹府,今晚是她們留在這兒的最後一夜。
聽聞曹操正忙著準備再徵張繡,已很少回府。任昭容甚至不確定丁夫人是何時同他達成了和離的協議。更或者……丁夫人只是策劃了一出離家出走。
一整天裡,她都在幫著丁夫人收拾東西,除了一些衣物和銀兩,丁夫人只拿走了一些曹昂的遺物。那一整個下午,丁夫人都獨自一人坐在曹昂的臥房裡垂淚。
離去之後,她就再也不用睹物思人,見之落淚了。
到了夜裡,任昭容早早地上了床,腕上的珠串卻冰得她睡不著覺。
終有一日,死亡的陰影會盡數散去,可在此之前,活著的人仍要忍受諸多痛苦。
和思念。
窗欞輕輕響動了一下,任昭容側躺著出神,以為是風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