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斜陽西下。
任昭容不知曹丕挑個月上柳枝頭的時候做什麼,可她還是按時等在了馬廄旁的後門。
她去時,曹丕還未到。他的馬正在馬廄裡無聊地晃著尾巴,任昭容認得它,同它玩了一會兒。
“你家公子再不來,我就要回去了。”她捋了捋馬兒的耳朵,見它不爽地甩了甩頭。
倏地,她瞥見地上有道影子在瞬間襲來,陰影的面積驟然放大,使得心裡突生恐懼。她渾身一凜,幾乎下意識地驚“嚇”一聲,在她張口的瞬間,一隻乾燥的手準而快地覆到她唇上,將驚呼堵了回去。
身後的人幾乎是與她貼身站著,他的手從後伸到前面來罩著她的嘴,像是將人半擁在懷裡似的。
曹丕低下頭,在她耳邊沉聲道:“是我。”
被溫暖而熟悉的溫度包圍,淡淡的迷迭香味安人心神。任昭容噴在他手背上的呼吸趨於平穩,她抬起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帶了下來,兩人這才拉開距離。
“剛才植弟來找我,耽擱了片刻,走罷。”曹丕反握住她就要鬆開的手,將一團冰涼的細膩握在掌中,方知她在這兒已等了許久。
黃昏,孤男寡女,私會。
這等有違禮教之事,竟無人覺得不妥。
許是那支令人先入為主的白茅在作怪,有了它背後那層曖昧的寓意,無論他們怎樣相處,都不足為奇了。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提起白茅的事,以至於令人懷疑這是不是曹植自作主張的惡作劇。
他們出了司空府後,曹丕鬆開了他的手,轉而將一個龜型手爐取出來交給她。
“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他走在前面說道。
拿著它就不會覺得冷了。
“要去哪?”
前方道路寬敞而寂靜,一眼望不到頭。偶有幾個過路的行人提著置辦的祭祀用品,匆忙回家。
“今日是上元節啊。”任昭容這才記起,今天算是個不無聊卻也不太熱鬧的日子。
此時民間還未有賞花燈吃元宵的習俗,人們都將它視為祭祀用的節日。
今日出行,也並無特殊含義。
金玉坊坐落在市坊一隅,古樸而小巧的招牌懸在餘輝中,與精緻的店面相輔。這兒是許都城內最奢侈的玉石店,任昭容曾聽曹卉說起過,曹丕送她的珠串,就是從這裡買的原料。
“以前阿兄帶我來的。”曹丕站在門口,仰望了望金玉坊的牌匾。他轉過身,對任昭容解釋道:“那串珠子,這店家可以修。我那把短刀上的石頭,也是從這裡購得。”
“如此……”任昭容取出放在袖中的珠子,它們還被包在曹丕的絹帕裡。
兩人一道進了門,看到一面精緻的屏風,兩道人影映在絹面上,其中一個就是金玉坊的主人。
他走出來看到曹丕,立即揖禮道:“二公子。”
店家是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衣著打扮講究卻不貴氣,像個文雅之人。他對曹丕很是客氣,從兩人一來一去的問候中聽來,曹丕的確是這兒的常客。
趁他們寒暄的功夫,任昭容將店裡上下打量了一圈兒,並無看到特別之處。稀罕的玉石大概被店家藏了起來,櫃面上的展品還不及屏風背後的人吸引目光。
那人身材高大,束髮及冠,未留長鬚。身姿挺拔,坐得筆直。
她盯著那身影看了許久,越發覺得此人給她的感覺很是熟悉。
“昭容,將珠子交給趙君吧。”曹丕側頭,發現她正無意識地看著遠處的屏風。他也跟著看了一眼,喉頭一頓。
任昭容轉而面向恭謹的店主人,將珠子連帶著絹帕一併遞了出去。
姓趙的店家雙手接過,先繞到屏風後表示歉意:“請孫公子略等趙某片刻。”
孫公子……莫非是她先前在許城外遇見的孫仲?
“趙君請。”絹面上的人影虛抬了抬手,他的嗓音成熟而富有磁性,對任昭容來說,並不是特別陌生。
真的是孫仲。
她將視線移向別處,隨意欣賞著店中陳列的玉石,暗暗希望屏風後的人可不要走出來。
曹丕似是沒發現任何異常,坐在屏風的另一邊休息。
方才他喊了她“昭容”,同她告訴孫仲的名字並不一樣。想來那人也不會發覺的……
“喜歡這個?”不知何時,曹丕又走到了她的身後,順手拿起她面前一塊未經打磨的白玉。
原來她目無焦距地盯著這塊玉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