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照……”曹丕眉頭微蹙,目光緊緊鎖著郭照的面容,卻無一絲情緒。他道:“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你不認識我?”
“對。”
他上前一步,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氣息。他低著眼眸看著她,沉聲問道:“那你告訴我,’阿照’是誰?”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郭照竟一時答不上來。他只有在兩人最親密的時候,喚過她“阿照”,眼下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問了出來,字字冰冷如鐵,曾經的甜蜜早已發酵成一股稀奇古怪的滋味,令她心中百味雜談。
放在身側的手被猛然拉起,郭照抬頭,目光錯愕地看向曹丕——他拉開她的寬袖,只見瑩白皓腕上空無一物。
曹丕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光禿禿的手腕,固執地不肯放開。
他送的珠串自然可以隨時脫下,怎能當做驗明正身之物?
“為什麼不肯認我?是在生我的氣?”曹丕轉過頭來,目光不再強勢逼人,他像是在詢問她,又像是在自問。
郭照沒有回答,她調轉了目光,又是無意間瞥見他鬢角的銀白,心底一顫,差點就心軟了下來。
他的眼眸中似乎帶著霧氣,複雜難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無能為力地敗下一陣。薄唇一動,她險些張口承認自己的身份,然後埋怨他、怪罪他,質問他為什麼變心。
“我說過,你認錯人了。而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瓜葛!”她抽出自己的手,轉身疾步走開,快得來不及去看曹丕的反應。
她只知道自己走了很遠,也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彷彿剛才鉗制住她的,只是一個幽靈。她不敢回頭看,只是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尋個幽靜的地方,獨自靜一靜。
府上近距後門的地方,有道迴廊,平時都是一塵不染的,今日卻多了幾根雞毛。郭照瞥了一眼,未多注意,不料她走到拐角時,有道人影倏地冒了出來,兩人差點撞了個正著。
郭照駭了一瞬,定睛一看,一個與她差不多的少年身著錦衣,五官清俊,只是肩上落了一根雞毛。
少年見了她,也愣了一瞬,他的嘴唇與曹丕的有些相像,彎彎一勾,煞是好看。
“任……”少年正欲打招呼,頓了一下又改口道:“郭姊姊。”
郭照認真打量了他一眼,輕聲道:“原來是子建啊,都長這麼大了。”
曹植正色道:“我明年就一十有五了,是郭姊姊離開太久。”
上次見他時,他還梳著總角,如今他雖未及冠,卻束起了發,目若朗星,風姿翩翩,怪不得北方一直流傳曹四公子的美名。
郭照聞言笑笑,不置可否。
“公子,公子——”一道輕柔的聲音從郭照身後傳來,透著些許的急切。曹植微微一眺,露出幾分無奈之色。
郭照一早就聽著這聲音熟悉,一回頭,見到久違的芙華,仍是一身粉裙打扮,卻出落得更加可人。芙華沒想到會在這見到她,臉色微微一白,差點忘了與曹植說話。
“公子,你又去鬥雞了,”芙華看了一眼曹植肩上的雞毛,還有地上也落了幾根,她柳眉微蹙,很是憂心:“我今日怎麼也找不到你先前寫的那篇賦,偏偏夫人今日問起,你又不在……”
“還有節女君,今日也問起你去了哪裡……”芙華越說越小聲,興許是被卞夫人責問了兩句,有些委屈。
“唉,真笨。”曹植無奈地瞪她一眼,沒說什麼狠話,卻讓芙華紅了臉。
果然每個任性瀟灑的公子哥背後,都有一個替他都奔西走,忙碌善後的婢女。鬥雞是時下貴族子弟最喜愛的娛樂專案,曹植現在又是愛玩的年紀,曹丕與他一樣大的時候,也常常出城狩獵,每每到了傍晚才知道回家。
郭照一想起那人,就皺了皺眉頭,她朝曹植點頭示意,變了個方向走開,走了沒兩步,又見一個穿戴講究的妙齡少女走了過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才跟著卞夫人拜見了丁夫人的曹節。她與郭照打了個照面,客氣地點了點頭,便循著曹植而去了。
“阿植,你又貪玩!父親昨日還說過,就要給你和二兄分別找些讀書的先生了,你怎麼……”曹節比曹植大上一點,當姊姊的氣勢卻足得很。郭照走得遠了沒聽全他們的對話,只斷斷續續地聽到曹植說:“阿姊……和母親一樣……確實……是時候嫁人了……”
之後便是曹節羞惱的斥責聲。
曹節剛剛及笄,還未許下夫婿。許是因為卞夫人遲遲未定,或是曹操另有打算,不止曹節未嫁,比她大上兩歲的曹卉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