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我也不知他出了什麼事情,”夏侯楙不禁苦笑,雋秀的眉眼染著一絲憂愁,彷彿他生來如此。夏侯楙鳳目微垂,輕聲道:“阿尚教我告訴你,莫要多想。我們這次都未能隨軍出征,也不知子桓遇上了什麼樣的麻煩,不清楚他是否另有苦衷……”
郭照聽得直皺眉,她按下心中的不耐,想聽夏侯楙說完,不料他再次欲言又止。
“你倒是告訴我,他出了什麼事?”郭照腦中瞬間閃過一萬個可能,她每急切一分,心中的冷意便更涼一分。
她知道曹操這次北上的目的,是拿下袁紹的冀州老巢,而袁紹家的一干女眷,通通留在鄴城。
其中就有名動天下的美人甄氏。
郭照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晦暗。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夏侯楙仍在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措辭,郭照冷下聲音,說道:“你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那個在歷代文人的作品中流傳了千年的薄倖美人,終於還是跟了那個傳說中冷血無情的帝王。
“你知道了?怎會……?”夏侯楙一愣,又覺這並非重點,想辦法解釋道:“子桓他定是有苦衷的……”
一切確定地這樣快,快到她來不及體會心一點一點變冷變硬的感覺。
“有美人在懷,苦衷何在?”郭照語帶嘲諷地駁回,說完便撇下夏侯尚,跟著丁夫人進了司空府的大門,任他在後面怎樣喚也喚不住。
曹卉左右看看,她定是知道些內情,看著郭照的目光多了同情的意味,然後便轉身走向夏侯楙了。
“照兒,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會叫人將晚膳送到你房裡。”丁夫人覺得“照兒”這個稱呼,與她先前的名字極為相似,便一直這麼喚著。
郭照動了動嘴唇,終是笑不出來,雙手緊緊攥著,似是在攥著自己的心,難受得不能喘氣。她艱難地問向丁夫人:“是不是您也知道什麼?”
丁夫人搖搖頭,目光慢慢柔和下來。她好言對郭照說道:“我們今日不談糟心事,待你明日好些了,我們再討論。若你不想留在這,我也可以為你安排別的去處,去散散心。”
“好。”郭照點點頭,遣走帶路的小婢,她的面色十分陰鬱,小婢見了,連忙退下。
她的房間仍用著以前的擺設,只是換了新的帷簾和被褥。窗戶半敞著,送來陣陣清風,吹得屋裡的迷迭香氣愈加飄渺,銅爐裡升起的淡淡輕煙纏著紫紗帷簾,隨風輕動。
郭照一把將這淺紫色的紗帷扯下,扔到角落裡,又順手扯下晚上的珠串,丟到妝屜中。還有那把被她隨身放著的秋霜刀,也被她扔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去。
若知如此,她就應該留在江東,不回來了!
***
自孫策有意取豫章郡時,華歆就動了北歸的心思。他說服了孫權,以結交曹操為由,使江東與朝廷和平共處為目的,來到了許都,正式投入曹操麾下。
丁夫人算是半個牽線人,為盡地主之誼,她隔日便請了華歆來府上作客。
“方才見了曹四公子,拜讀了他的詩賦,可謂骨氣奇高,詞彩華茂。小小年紀已成千年難見的奇才,令人驚歎不已。”華歆摸著下巴,嘖嘖讚賞。
他笑眯眯地轉向郭照,問道:“我們還在揚州時,就聽你對曹二公子讚不絕口,說他的文章也是別具一格,不知者兄弟二人,誰更勝一籌?”
郭照聞言,不禁在心中嘲道:他的怨婦詩是寫的極好的。
一想起自己還留著那面寫滿怨婦氣的絹帛,郭照心裡便堵得要命。
“當然是各有千秋了。”她淡淡笑笑,不痛不癢地點評。
華歆搖搖頭:“罷罷罷,待二公子回來,你再為我二人引薦!”
郭照算了算時日,曹操的大軍已在返程的路上,再過不久便能抵達許都。她心不在焉地送華歆離開,正欲回房時,看見卞夫人與曹節母女向這走來,想必是向丁夫人問安的。
她調轉了方向,站在廳前,嘴角浮著淡淡的笑意,等著卞夫人走上前來。
卞夫人與她們上次相見時別無二致,仍是風姿綽約,端莊嫻雅。她施了淡妝,身穿素煙色裙裾,裝扮得體,令人挑不出錯處。
她慢慢走近,看見了廳前怒放的海棠,又見了站在海棠樹下的郭照,她面上一凜,藏去了眼中的驚異。與她一同前來的曹節也長到了豆蔻年紀,面容頗像其母,溫婉矜重。不過曹節見了郭照,也是微微一詫,睜大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