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盼頭。盼著曹昂早些長大,若是曹操真的不幸身死,她也能帶著曹昂回到母家去,給他一段尋常的人生。
可是她沒想到,曹操一步一步爭到了現在,從一個人微言輕的紈絝,變成一個手握天子的諸侯。可是這還不算完,他爬得越高,一旦摔了也會摔得越慘。只因為丁夫人和他一樣清楚,他的根基不穩,實力不厚。與當年不同,現在若是折在袁紹他們手上,作為曹操的妻兒,她與曹昂都得陪著曹操一塊兒送命。
“母親說過,我第一次學會走路是父親教的,第一次騎馬,第一次習射……是父親站在我身後,教我拉開弓。如今有多少人視父親為眼中釘,想取他的命。您就真的無動於衷嗎?我常常認定,即使母親真的不在乎,也沒關係,我可以代替母親成為他的後盾!就像幼時他站在我身後一樣……我想為那個英雄效忠。”
曹昂的話還停留在耳邊,丁夫人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現在他說他要為曹操身先士卒,鞍前馬後,櫛風沐雨,在所不辭。這將意味著,對她最為重要的兩個男人,每天都要在刀刃箭雨下討命。所以方才曹昂才會說,任昭容嫁到他們曹家來未必就會幸福。
在曹昂眼裡,霍去病是英雄。但是在丁夫人眼裡,縱使霍去病天賦雄姿,少年英雄,日後還會名留青史,一聲“霍嫖姚”長存於世,可他殞命時,也不過二十多歲。
大漢四百餘年,不也才出了一個霍去病?
若教丁夫人選,她一定傾向於讓曹昂碌碌無為,平定安穩地過完一輩子。而不是像天邊的流星那樣,縱然絢麗,卻只能在人們眼中存留一瞬的光景。
***
曹丕回來時,發現曹昂如同一尊石像,靠著書堆坐著。他還是以往的坐姿,胳膊搭在膝上,這回卻低著頭。
“阿兄?”他試探地問了一聲,慢慢地磨蹭過來。
他幾乎沒見過曹昂這副模樣,就算是被曹操和丁夫人逼婚到走投無路,也都是哈哈一笑就過去了。因此在他心裡,自己始終比不上曹昂豁達。
天色漸暗,室內的光線也淡了下來。曹昂沒有點燈,面朝著夕陽落下的方向,也不覺得霞光刺痛了他的雙眼,只是怔怔地出神。聽見曹丕的喚聲,他才抬起頭來,一半昏黃映在他臉上,襯得另一半陷在陰影裡的臉很是陌生。
細微的塵粒飄浮在空氣中,曹丕隔著重重光景,突然就看不懂兄長眼中的茫然了。在他的印象裡,那雙眼睛永遠如星辰明亮,還帶著溫暖的笑意,不像現在空洞無神,沒有溫度。
直到曹昂看見小心翼翼的他,才舒緩地笑了,揚聲問道:“回來了?百戲好看嗎?”
“……嗯。”他點點頭,安心地湊近了些。其實他還想問曹昂今日都和任昭容去了哪裡,為何回來之後如此低沉不豫。
可他終究還是將話憋在了心裡。
“我今日終於明白阿丕的渴望了。”曹昂向後一靠,頭平枕在書堆上,仰面看著樑上的橫木。
“什麼?”
“隨父出征的渴望。”曹昂揚起嘴角。
那種迫切的心情一直藏在心裡,直到他今日藉著與任昭容的婚事,一口氣說了出來,才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只是肩上的擔負,也愈加沉重。
不過也只有這樣,他踩下的腳步,才會更為堅實有力。
曹丕雖然不明他為何會說起這個,但心中總是歡喜的,他道:“那阿兄,我們下次一起隨父親出征,助他打下一場勝仗!”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