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主樓臺常似夢,依人心事總如灰。
李曄從雷澤趕回來,李府已經掛上了白幡。世家人多,聞蓉去世,葬禮辦得熱鬧又安靜。因為人多,喧譁之下,這種熱鬧中,又透著無比的蕭索。李三郎站在堂前,看著靈前牌位,看人來人往,幾乎難以想象今日的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招魂之禮已過,伯父頭上戴幘,穿上了雪白麻衣,跪坐於靈下。每有來人,則欠身招待。最恭恭敬敬守跪在靈堂中給母親守喪的,是李四娘子李伊寧。李曄過去看她時,她眼睛已經哭紅了。李曄嘆口氣,陪李伊寧坐了一會兒。等人走了一撥,他出去喊了別的幾位娘子過來,稍微替換下李伊寧。
兩人坐在後方,李曄迫李伊寧吃點東西。李曄也是匆匆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先來了靈堂。他眸子望著纖弱的堂妹半晌,問起她來,“我走的時候,伯母精神尚好,也沒聽醫工說她病情加重……怎麼才短短一個月,她就去了?”
李伊寧眸子又滲出了水霧,也噙了一點兒惱恨之意。她將大半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告訴這位三哥……李伊寧對三郎李曄觀感還是很親切的。她二哥走後,小弟弟又夭折後,家中就剩下了她一個女孩兒。那時候母親開始病得昏昏沉沉,父親就將她從汝陰送回會稽老家。那些年,都是李曄這幾個兄長照顧她。到後來父親的官也調回了會稽,李伊寧才重新承歡膝下。然這雖於膝下,卻也歡得沒多少……
她哽咽道:“都是他們幾個嚼舌根,害到了我母親。還有我阿父跟我二哥……不,不是二哥,是阿信兄長騙我阿母……一起把我阿母給氣死的!”
李曄面色古怪,“阿信兄長”?她這什麼古怪稱呼?
但是眼下也不是糾正李伊寧稱呼的時候。
李曄怔怔然,想到了昔日那幾位郎君先把話傳到了這裡,他卻旁觀以視。如果當初他的選擇不是旁觀,而是置身其中,斡旋於此,那這件事,讓李信有了準備,讓李家長輩心裡有數,就不至於鬧成今天這個樣子來吧?
他心沉沉落了下去。
摸了摸四娘子的頭,李曄出了這裡,再次見到了大伯父李懷安。李曄站在堂下,看了伯父一會兒。伯父與他離去前,區別並不大,還是那副不高興也不難過的樣子。李伊寧在裡面哭成那個樣,李懷安在外,也並沒有表現出多悲傷多脆弱的樣子……然他怎會不難過呢?誰不知道,伯父對伯母情深萬分,照顧一個不正常的病人都照顧那麼多年……
李曄先回自己家一趟。
他回去的一路上,碰上好些故交,紛紛與他面帶問候笑意,寒暄良久。
李曄問身邊小廝:“二哥……不,是阿信兄長在哪裡?”
小廝十分機靈:“那位郎君與舞陽翁主在祠堂那邊隨人看護棺槨……”
李曄無話。現在他走一路,人人待他親切,因為覺得伯父無子,伯父在李家的地位必然一瀉千里,甚至李家的大部分家產,都會落到他們二房這裡。所以舊日對二房客氣以待的,到這個時候,全都跑過來巴結了。因為大家都無比認同伯父對伯母的深情,再加上大伯父性格又那個樣子……誰都覺得他也不會過繼個兒子過來。
早些年為了大伯母,伯父曾想過個女孩兒,誰想到那個孩子夭折,沒有福氣。乃至於李家小輩本家排名第一的,就是李二郎,前面並無兄長或姊姊。
現在李二郎這身份在聞蓉挑明後,讓眾人都有點意外,節奏也被打亂……於是那些抱大腿的,又重新抱回了李氏本家二房這裡。
李曄沉默著回自家。
他換衣服的時候,又聽親弟弟五郎李昭,把當日聞蓉的“發病”又重新講述了一番。
他母親過來抱過小弟弟,不讓李昭去外面胡說。隔著屏風,她與兒子感慨道,“大伯一家也是多舛,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
李曄出來,看到屋中正中央擺著的金雕大鼎,皺了下眉,“伯母喪期,怎麼用這樣的東西?阿母快收了。”
他母親訕訕道:“別人送來的……何必收呢……”
李曄:“等伯父閒下來,肯定要收拾這一輩郎君的。伯母算是被所有人一起推了一把,才逝去的。到時候小一輩郎君全被整治,你以為我逃得了麼?現在還這樣張揚……”
他母親驚愕,蹙了眉。她將兒子的話細細想了一遍後,又很不解,“你不是在雷澤嗎?整治小輩跟你有什麼關係?難道你還授意那幾個混小子做什麼了?”
李曄:“旁觀之罪。”
他母親:“……”
李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