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道,就是耕田砍柴,也跟他沾不上邊。如此堂堂正正的後生家,為何偏偏去趕屍呢?
後生的身後,是5具行走的屍體。那些屍體穿著長袍,雙手伸直,搭在前面的屍體的肩膀上,頭上一律戴著氈帽,臉上一律貼上畫有符咒的裱紙,那些裱紙像門簾一樣,隨著他們的走動而微張微合。舒小節聽說過屍體走路並不是〃走〃,而是像麻雀一樣地跳躍著前進。而今天看到的,卻和傳說中的大不一樣。他們並沒有跳著走,而是和活人一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動。和活人不同的是,活人的走動搭配著雙手的擺動,看起來自然是真實而靈活的。而屍體的走動雖然也算是〃走〃,只是沒有雙手的配合,顯得機械而呆板,在這荒涼的野外河畔,顯得更加詭異。
河岸上隱沒在草叢裡的那條小路彎彎曲曲地爬到了一棵野柑子樹腳下,然後,像拱著的貓背一樣上了坎。那一溜屍體,排著隊,起伏著上到了〃貓背〃。這時,天邊出現了一彎鐮刀形的殘月,清冷的光輝敷在那5具屍體的身上,看起來,那屍體就像鍍上了一層水銀,那水銀隨著他們的走動而扭曲著,忽亮忽暗。暗時,5具屍體似被人操縱的木偶;亮時,便見他們臉上符紙被風吹開的剎那,露出的嘴角似要竭力地張開,想要大喊大叫,或是訴說天大的冤情。特別是走在第二個位置的,是一具女屍,穿著一身紅衣裳,走起路來,沒有那些男屍僵硬,倒是很靈便,腰肢搖擺,婀娜多姿。拐彎的一瞬,她的臉孔正好對著舒小節,河風吹去,紙符張開,她緊閉的眼睛似乎突然張開了,正朝著舒小節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舒小節身上一激靈,才想到,喜神過境是不能讓活人看的,一來對活人不利,二來一旦詐屍,後果不堪設想。正這麼想時,他的頸根被人掐住了一樣,心裡猛地一驚,剛要驚呼,卻是叫不出。耳邊,只聽船老大輕聲說:〃噓,千萬莫出聲,睡好了。〃那個趕屍匠的耳朵極是靈敏,扭過頭看了一看這隻小船,便叫道:〃喜神過境,活人勿近,天高地寬,各走一半……〃叫完後,趕屍匠便唱將起來,那唱聲,蒼涼而悠遠,細細聽來,竟是文天祥的《正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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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湘西鬼事之趕屍傳奇(10)
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
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一彎新月掛在遠處的山尖上,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也像一隻隨時都會吹響的牛角。
花階路上,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慢慢地走著。高的是男人,矮的是女人。男的是人,女的是……屍體。
走了那麼遠的路,都是選的遠離人群的崎嶇小路,現在,選擇花階路,也就證明快到苦主家了。每一個趕屍匠,十天半月,甚至於一月兩月地趕路,都是吃盡了路上的艱辛,受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罪孽。他們所盼望的,都是儘快把〃貨〃交了,從苦主手裡接過餘下的〃苦錢〃,一刻也不願意停下來,立馬轉身,踏上回家的路程。
吳侗已經把另外4具屍體順利地交到了苦主的手裡,現在,只剩下這具屍體了,就是他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的女屍。女屍姓趙,在外面一個遠房親戚家幫傭,是失足落到井裡而亡的。
按說,他的心情應該越來越輕鬆才對,每交一具喜神,就像放下了肩上的一塊憨重的石頭。而這最後一具喜神,吳侗竟然不希望交得那麼快。
上了山坳,就看到山下的小寨子,就是這個女屍的寨子了,叫桐木寨。寨子像靜靜地浮在淡淡的月輝裡的船,彷彿進入了香甜的夢鄉。只有寨子西邊有一戶人家,隱隱約約地看到點光亮,顯然是點著的樅膏燈。光線不大,不注意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那一家亮著燈光的人家,應該就是這具女屍的家了。吳侗鬆了一口氣,不出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了。他剛鬆了一口氣,就覺得,有一縷落寞的情愫,在心底慢慢地升了起來,升到腦殼那個地方,便像霧氣一樣,盤旋著,不肯散去。他見坳上的小路邊立著一個涼亭,涼亭不大,只能容納四五個人的樣子。裡面有一張桌子,四周架了四張杉木板,是當凳子用來供人躲雨歇息的。這樣的涼亭,在鄉間小路上很常見。
下了坡,很快就到喜神的家了。到了她家,入了殮,吳侗就要和她分開了。想到就要分開,吳侗的心裡就沒來由地隱隱地不捨。同行了八天,只有這最後一天,他才有機會和她單獨一塊行走。他其實一點也不累,只是不想快快地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