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韌平日裡沒少因為闖禍被郭氏責罵過,所以一聽到她的名字就會有一種本能的害怕,就像是小孩子做錯了事千方百計地想將自己藏起來不敢見家長一樣。
尤其是這次他不但不聽話跑出了府去,還在街上打了架……
潘景語想了一下,反正今日被郭氏抓了個正著,到最後估計還是要她一個人來背這個鍋的,潘子韌去不去也不是多大事兒,便笑著對他道:“好,你先回自己院子裡去吧!記得別亂跑啊,回頭我再去找你!”
潘子韌頓時破涕為笑,樂得拍起了手來:“好,阿語,你記得要來找我玩哦!”
“大少爺——”張嬤嬤下意識地喊道。
她被這兩人“一唱一和”弄得還沒晃過神來,就見潘子韌已經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正想快步追上前去拉住他,卻被一臉笑眯眯的潘景語擋在了身前。
張嬤嬤當即就拉下了臉,硬邦邦地沉聲質問道:“大小姐,夫人吩咐少爺去見她,你怎可擅自做主,讓他離開?”
潘景語眼中倏地一寒,她平日裡幾乎不發火,那是因為她覺得和這些刁奴扯皮子平白失了她的精氣神兒。
可是——
並不代表她就是懦弱可欺,隨便來一個人都能騎在她的頭上放肆!
張嬤嬤倏地撞上了潘景語那冷如冰霜的眼神,忍不住身子一抖,原本挺直傲立的脊背也不由地稍稍佝僂了一些。
但是再一看,那雙流盼生光的眼睛裡又只剩下了平順淡然,彷彿剛剛那一瞬間只是她的幻覺。
張嬤嬤在心裡啐了一口——
她就說,大小姐怎麼會突然有那種威嚴到讓人不自覺肅然起敬的眼神呢?
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醜顏棄女罷了!
看著張嬤嬤那目不斜視的倨傲眼神,潘景語彎了彎唇,傾身上前附到她耳邊輕聲道:“張嬤嬤,東街的李屠戶、南郊的王貨郎還有運來賭坊裡的那幾個常客,你應該不陌生吧?”
潘景語這幾句話就像是一條遊走在張嬤嬤身上的冰冷毒蛇,那吐出的冰涼蛇信子驚得她差一點步伐不穩,踉蹌著跌到在地上。
幸虧她在大戶人家裡待了幾十年,通身的定力早就練出來了,這才勉強沒有失禮。
但是再次看向潘景語的時候,眼裡的不屑已經統統化為了敬畏與恐懼。
那垂在兩側的手不由自主地在袖子裡顫抖了起來。
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大小姐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是——
她惱了自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老爺和夫人,他們定是會下令徹查。
到時候——
就算她跟夫人有再深的主僕情分,恐怕也逃不過去甚至還會丟了一家子的性命。
意識到自己就這樣直視著潘景語甚為不妥,張嬤嬤忙垂首斂眸,恭敬地側開身道:“大小姐、二小姐,夫人已經等了好些時候了,還是請先隨老奴一起過去吧!”
潘景語勾唇一笑,直接抬腳越了過去。
張嬤嬤的反應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要說張嬤嬤這個伺候了郭氏三十多年的奶孃,本來平日裡還真是沒什麼把柄可捏的。
但是無奈她有一個拎不清的女婿——
張嬤嬤的女婿是潘府裡的賬房先生胡東,為人老實,平日裡在府中的口碑還算不錯。
郭氏當初也是看在了胡東有幾分能力再加上了張嬤嬤的面子,才讓他進的賬房。
豈料,老實人一旦手裡有了實權,也會忍不住生出點別的心思來——
胡東竟然拿著從潘家貪墨的銀子偷偷地在外面與人一起放印子錢!
雖然他貪墨的銀子不算多,至少每筆帳都被他糊弄過去了,近一年的時間裡郭氏都沒有發現。
但是,在南越,放印子錢是被明令禁止的。
尤其,像她父親潘禮這種為官者,若一經發現,更是罪加一等!
輕則丟官,重則只怕還會連累了自己與妻兒老小的性命!
胡東用的是潘家的銀子,自然這事和潘家脫不了關係。
不要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胡東沒有別的愛好,獨獨好酒,和於記酒館的少東家於凌霄又是幾乎可以稱之為“朋友”的熟人。幾罈子酒下去之後,難免就會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她從於凌霄嘴裡知道這件事之後,順藤摸瓜地發現張嬤嬤居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不僅知道,後來還拿出了自己攢下的銀子讓胡東一起放印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