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鑄劍大師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冶塵鑄成照曦,此生無憾,能這樣安心而去,亦是一種幸福……」白帝寬慰著白慕飛,心中卻是一陣悲苦。
這一生,他恐怕連安心而去的機會都沒有了吧……
冶塵無子,身後事全是弟子們操辦。按老人生前要求,一切從簡,所有規矩全廢,當夜便下葬了。
江南霏霏煙雨中,一代鑄劍大師冶塵歸於塵土,隨葬的都是他平生所鑄的兵器,還有白慕飛帶來預備作為鑄劍之金的一箱珠寶。
冶塵的大弟子叩首道:「師父,您一生最討厭金珠一類的東西,所得銀兩盡散百姓。但是這一箱珠寶是照曦劍所得,照曦不能陪伴您,這些珠寶也讓您能記起那光彩榮耀的一刻……」
嗚咽聲在風中飄散……
白虎立在墳前,仰天長嘯,似是送別。
***
鎮外,道路蜿蜒伸向漠漠遠方,池塘春草,雜榭繁花,春水柔漪,群鶯亂飛。
白帝和白慕飛並肩而立的身影格外飄忽。
「他……怎麼樣?」白慕飛的聲音微有些顫。
「我第一次看見他醉酒流淚,就在鏡湖的竹屋……」
白慕飛一噎,半天才吐出一口氣,「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一向堅強理智的他竟然會醉酒流淚……」
白虎湊過來嗅嗅白慕飛,抬起虎頭,晃了晃,一雙琥珀色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
白慕飛蹲下身,輕輕抱住白虎,臉埋在白虎的皮毛裡。白虎破例沒有甩開他,反而舔了舔他的手。
思念悠悠,遠渡山河,那個令他們牽腸掛肚的人,是否也和他們一樣在思念?
白慕飛從前雖然思念過何昭宇,倒還能捱得過。可是自龍眠島一別之後,他才明白什麼是相思刻骨。
回憶溫柔滋味,自顧形影相弔,夜夜輾搏,孤枕難眠。
始信人間別離苦,相思方置海非深……
「你若割捨不下,還是……」白帝輕嘆。
白慕飛昂然而起,「不,我要做的事,絕不會半途而廢。」
「你那膽大妄為的計劃如果能成功,我只能說是天意了。」
白慕飛一驚,盯著白帝,似乎想看出他的心思。
好一會兒,機智的笑容從白慕飛眼中閃過,「傳說五方帝門人遍佈天下,號令如神,想來有關他和我的訊息你都會收集……你大概已經猜到我是否成功了……」
白帝微微一笑,「照曦劍就是證明,名劍出世,有好主人,還要有好機會。英雄本無主,仗劍走江湖,動心容易忍心難,忍字頭上一把刀,你個性張揚,萬般忍耐,實在難為了你……」
「你怕我受不得磨厲?」白慕飛嘆了口氣,「連我自己都不知這能不能忍得住,但是,不管什麼事總要嘗試一回。不做,怎麼會清楚?」
「假如有一天,面對他的時候,你還能忍得住嗎?」
白慕飛翻翻白眼,「你怎麼變得像我大哥一樣嘮嘮叨叨?我耳朵都快生繭了……喂,死白虎,居然咬破了我的包袱,偷吃我的乾糧?白帝,你也不至於小氣到剋扣這隻饞虎的口糧吧?」
這個問題白慕飛無法回答,就是白帝自己也無法回答。
「我走了,不必再送,有緣自會相見……」白慕飛瀟灑地揮揮手,轉身大步向遠方走去。
白虎追送出去幾十丈,躍上山丘踞坐,一聲吼叫,驚得狐兔亂跑,群鳥轟飛。
白慕飛拎拎包袱中剩下的幾斤牛肉脯,揚手擲向白虎,「饞鬼,全送給你了,下回餓肚子別放過你那小氣的主人,哈哈哈……」
白帝目送白慕飛修長的背影消失在江南朦朧的青煙中,想起的,卻是當初在白帝宮門前飛揚不羈的青年。短短數月,他已脫去了那分浮躁傲氣,全身散發的成熟魅力不可擋……
情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風雲已起,世事莫測,亂世方有英雄輩出,誰能主沉浮?
心中豪情頓生,放眼東南,那邊春雷滾滾,正掀起滔天巨浪……
***
慘澹的燈火,暗暗地照著廳堂匾額的三個大字,「聚義廳」。
徑深極長的大廳裡站滿了人,從門口一眼望去,金皮椅上坐的人似乎遠在天邊。
雖然千把人聚在廳中,可是卻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海風從高曠的廳頂呼嘯而過。
三張金皮大椅只坐了兩個人,中間的一張還是空的。
死一般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