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青瓷茶盞端起,啜了一口,說道:“這才好,以後鎮守豫、洛這等兵家重地,也要小心了,千萬不能好色誤事。”
苻暉應了,卻又指向碧落的方向,笑道:“不過,碧落可是父王早就說好給我的,這回我去洛陽,也不知幾時才回來,不如讓我帶了她去吧!”
碧落遠遠聽見,不覺捏緊拳來,唇邊褪去了血色。
當真是前門有狼,後門有虎。一個苻堅已讓她提心吊膽,再多一個軟硬不吃的苻暉,叫她如何招架?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被逼到了長安來,再見慕容衝的可能少之又少,便是這樣一直拖延著,又能拖延到幾時?
正驚懼之時,只聽苻堅緩緩地說道:“不錯,朕已將碧落許給了你。不過……不過這丫頭和朕挺投緣的,又是慕容夫人的小妹子……嗯,再過個一年半載的,如果你性子收斂些,朕就給她備一份厚厚的妝奩,將她送洛陽去。”
“啊!”苻暉頓時叫了起來:“還等個一年半載的?”
苻堅微有不耐煩:“何況她現在病得不輕,難道你還準備讓她長途跋涉,病上加病麼?你平時在府中,也就這麼對待你的嬌妻愛妾?”
苻暉聽苻堅話中頗有責備意思,頓時閉嘴,頗是不甘地瞪了帳幔中的碧落一眼,方才和苻睿相攜離去。
苻堅獨自坐在案邊,安靜地喝了好一會茶,才立起身來,走到幃幔前,隔著絲幔,望著帳中的碧落,許久,才問:“你喜歡我那暉兒麼?”
碧落掌中攥出汗水來,卻不知如何作答。她若說喜歡苻暉,苻堅很可能會成全苻暉的心願;可她若說不喜歡,苻堅會不會就此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苻堅等了許久,聽不到她回答,又蹙了眉問道:“莫非你喜歡鳳皇?……前兒你昏睡時,一直喚著鳳皇的名字。”
“沒有,沒有……”碧落忽然便驚慌起來,急急否認。
半透明的絲幔並不足以隔開她的驚慌,不安和惶亂已隱隱透出。苻堅望著這失去了冷靜的女子,心中格地一沉,忽然之間便懶得再問下去,只是淡淡道:“等明年揮師江東,天下大定後,朕再安排你和暉兒的事吧!……若現在便把你給了他,他輕鬆便將你娶著了,必定不知珍惜,白白糟踏了你。”
他站起身來,一邊向外行著,一邊輕輕嘆息:“你放心,朕不會誤了你。一個慕容夫人,也便夠了;便是鳳皇,也不必……”
碧落模模糊糊應了一聲,待苻堅起身離去了,還在回味著苻堅的話。
慕容衝是她心頭一根不敢觸碰的刺,那累積了十年的痛苦,早已同樣被她分擔,讓她只知為他痛,為他恨,卻不敢說一句喜歡,更不敢向他人承認喜歡。
她的突然失態,苻堅會怎麼想?
可他說,他不會誤了她……
他又說,一個慕容夫人又夠了……
他還說了半句,鳳皇不必……
他是不是想說,鳳皇不必至今不娶?可他並沒有說出這話來,更沒有追問她和慕容衝的關係,便可見得,他分明樂意見到,那個紫宸宮內曾經只為他一人所擁有的鳳皇,依舊只是那個孤孤單單的鳳皇,只為他一人擁有過。
相思令 長夜孤夢意難平(三)
慕容衝一直未娶,有多少是因為放不下的仇恨,無心於此,又有多少是刻意為之,讓至高無上的秦王對他保持一份牽之不斷的柔婉情思呢?
碧落想不出,只將雙手插進了髮鬢間,用五指揪拽著自己的長髮。
正惶惑時,眼前亮了一亮。
抬頭時,楊定撩開了帳幔,垂了頭盯住她,一貫明亮閃光的眸子,深邃而幽遠。
青黛見他這般無禮,忙上前要拉時,楊定忽而別了臉,衝青黛一笑:“青黛,我只和她說兩句話而已!”
青黛怔了一怔,雖是退開兩步,卻忍不住地出言相譏:“離我們姑娘遠點,不怕再領一頓毒鞭麼?”
楊定唇角上揚,可那一霎的笑容,看來居然有些苦澀:“我不怕。我只怕,我做錯了。我更怕,我一錯再錯。”
他垂著眸,抓著絲幔低聲問道:“碧落姑娘,你能告訴我,我做對了嗎?”
碧落慢慢放下了揪住頭髮的手,頭皮的疼痛,似將她的思維從迷離中拉回現實。
“謝謝你。”她的聲音有些啞,卻很清晰:“你幫了我好多次,我卻……連謝也不曾說過。”
楊定的眸子冷下來:“我不要你謝我。只要你收起你的劍,我就感激不盡!”
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