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拿打定主意決不醒來。隨後一切歸於寂靜,但瓦朗蒂娜聽到一種輕微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那是液體倒入她剛喝空的玻璃杯子的聲音,她壯著膽子睜開眼睛,從手臂底下望過去。她看見一個穿白睡衣的女人把一隻瓶子裡的液體倒入杯子裡。在這一瞬間,瓦朗蒂娜也許呼吸急促了些,動彈一下,因為那個女人不安地停住手,朝病床俯下身來,確認瓦朗蒂娜是否睡著了。
那是維爾福夫人!
瓦朗蒂娜認出繼母后,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連她的床也震動了一下。維爾福夫人立即閃身退到牆邊,隔著帳子,警覺地留心瓦朗蒂娜最輕微的動作。瓦朗蒂娜想起了基督山那可怕的叮囑;她看到那隻不握瓶子的手裡握著一把又長又尖的刀子在閃閃發光,她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拼命想合上眼睛;但這個簡單的動作在平時固然非常容易完成,這時卻變得幾乎不可能了,強烈的好奇心在驅使她張開眼睛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聽瓦朗蒂娜呼吸均勻,周圍一片寂靜,維爾福夫人便放心地重新從帳子後面伸出手,繼續把瓶子裡的東西倒到杯子裡。然後她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瓦朗蒂娜也沒聽見她已離開房間。她只看見那隻手臂縮了回去,——潔白渾圓,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美貌的女人的手臂,而那隻手臂卻在傾注著死亡。
儘管維爾福夫人只在房間裡逗留了一分來鍾,在這時間裡,要講清瓦朗蒂娜體驗到的感觸是不可能的。書房門上的敲打聲把那青年女郎從近乎麻木的痴呆狀態中醒了過來。她吃力地抬起頭來。那扇門又無聲地開啟,基督山伯爵出現了。
“怎麼樣,”他說,“你還懷疑嗎?”
“噢,我的上帝!”年青的姑娘喃喃地說。
“你看見了嗎?”
“天哪!”
“你認清了嗎?”
瓦朗蒂娜呻吟了一聲。“噢,是的!”她說,“我看見了,但我無法相信!”
“那麼,你情願死,而且情願馬西米蘭也死嗎?”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青年姑娘重複地嘆道,她幾乎要神經錯亂了,“難道我不能離開這個家,我不能逃走嗎?”
“瓦朗蒂娜,那隻對你下毒的手,將跟著你到任何地方,你的僕人將受金錢的籠絡,死神將以各種形式降臨到你身上。即使你喝泉水,吃樹上摘下來的果子,都可能有危險。”
“你不是說過,祖父的預防措施已中和了毒藥的藥性嗎?”
“是的,那隻能應付一種毒藥,毒藥是可以改換的,或是增加份量。”他拿起那隻杯子,用嘴唇抿了一下。“瞧,她已經這樣做了,”他說,“不再用木鱉精而用那可汀了!我可以從溶解它的酒精味上辨出它的存在。如果你把維爾福夫人倒在你杯子裡的東西,喝下去,那末,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呀!你已經完啦!”
“但是,”青年女郎喊道,“她為什麼要害死我呢?”
“為什麼?難道你竟這樣仁慈,這樣善良,這樣沒有防人之心,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瓦朗蒂娜?”
“不,我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但是你有錢呀,瓦朗蒂娜。你每年有二十萬法郎的收入,而你妨礙了她的兒子享受那二十萬。”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的財產又不是她的。那是我的外公外婆留給我的呀。”
“當然羅,正是為了這個原因,聖·梅朗先生夫婦才會去世,正是為了這個原因,諾瓦梯埃先生在立你做他的繼承人的當天就成為謀害的物件,現在輪到你死了,——這樣的話,你的父親會繼承你的財產,而你的弟弟,作為獨子,將從你父親的手裡繼承到那筆財產。”
“愛德華!可憐的孩子!她犯的罪都是為了他嗎?”
“啊!那麼你總算明白?”
“願上天的報應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瓦朗蒂娜,你是一個天使!”
“但為什麼她最後不再去害祖父呢?”
“因為你死以後,除非剝奪你弟弟的繼承權,否則那筆財產自然會轉移到他的手上,所以她覺得對你的祖父下毒手已沒有必要了。”
“這個可怕的計謀竟是一個女人想出來的!”
“你記不記得在比魯沙波士蒂旅館的涼棚,有一個身穿棕色大衣的人,你的繼母曾問他‘託弗娜毒水’?嗯,從那個時候起,那個惡毒的計劃就漸漸地在她的腦子裡醞釀成熟了。”
“啊,那麼,真的,閣下,”那溫柔的姑娘滿面淚痕地說,“那麼我是註定要死的了!”
“不,瓦朗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