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困難,她不怕他,她認為這個人沒有絲毫引起別人畏懼、顧忌的地方,周圍這些幹部、戰士的眼睛卻威脅著她,使她不能談笑自如。
“喲!神氣得很啦!小華,武裝起來幹我們這一行啦!”梁波在她身上從頭到腳地又打量一番,誇揚著高聲地說。
“跟你們當學徒呀!”她羞怯地但是竭力大聲地說。
“又打大仗啦!”
“聽說了!”
“這一仗打下來,蔣介石就走下坡路啦!”
“我們一定支援你們!”
不遠的地方忽然騷動起來,那邊又來了一支隊伍,面前的人群一窩蜂似地飛跑到那邊去。
梁波和華靜被拋在河岸上,這也恰好,他們——特別是華靜感覺要有一個只是兩個人對談的機會。
“就走嗎?”華靜低聲問道。
“就走!我要趕上前頭的部隊!”梁波回答說。
“這樣急?”
“戰爭的勝負,常常決定於一個鐘頭,半個鐘頭,甚至是幾分鐘的時間。”他望望沙河的流水,皺一下眉梢,帶著憂慮的神情繼續說道:“這條河!就怕事情誤在這條河上!”
“會水嗎?”
梁波搖搖頭,拾起一塊石子扔到水裡,抖抖拳頭說:“拚命也得拚過去呀!乘木排子!”
剛剛到達的偵察營營長洪鋒,跑到面前問道:“就過嗎?”
“就過!”
洪鋒跑走開去,梁波緊跟著走向渡河點的木排子那邊去,華靜跟在他的身後。他走得很急,她跟得很緊,腳下的沙石,“嚓嚓”地響著、跳躍著。
“再想法子跟我們多搞幾個木排!後頭的隊伍還多得很咧!”梁波回過頭來說。
華靜趕上一步,走在梁波的並肩,氣喘著說:“縣委書記、區長去搞了,伐樹來不及,也沒有什麼樹好伐,只好去動員下門板、拆房子!”
“對!山東人犧牲自己的精神,是沒話說的!”
“劉團長、陳政委他們在這裡,給我們幫助很大!”
“馬家橋不打,你們不高興吧?”
“有一點!”
“不要緊!這一仗打好,回來收拾這幾個敵人!”
“真的那樣,這裡的群眾就跟你們燒香磕頭了!”
“用不著!請我們吃幾個小棗兒就行了!”
“打完仗,到這裡來吃葡萄吧!”
“好啊!再會吧!”
說著,梁波已經走到渡河點,轉過頭來,倉卒地向她告別。
梁波伸著手,華靜卻沒有伸出手去,她的臉色忽地陰沉下來,眼睛望著腳下,踏著灘邊的小石子,兩隻手扭在背後。
她的神態,立刻地感應到他的心裡,他惶惑起來。彷彿做了一件對她不起的事情,他感到不安,他把一隻腳搭在木排上,一隻腳踏著沙灘,斜著身子,張大著眼睛,微皺著眉梢,呆呆地盯望著她。
有一副鷹一樣眼睛的洪鋒,看到他們兩個人的這等神情,對身邊的戰士連連地擺擺手,低聲地說:“繩子拉好!等等!”
“松繩!”
梁波楞了一下,旋即下了命令,跳上了木排。
華靜突然跳到水邊,兩腳站到水裡,伸出她的手去,在梁波的手給她握著的時候,她趁勁跳上了木排。
“你上來幹什麼?”梁波問道。
“我也過去!”華靜微笑著說。
“你還是……”
梁波的話還未說完,木排已經離開了河岸,顛簸著、搖晃著,順著激流向對岸斜駛過去。
“大家坐好!”洪鋒喊叫著說。
華靜坐在梁波的身邊,梁波緊拉著她的膀子,擔心著她,她緊拉著梁波身上的皮帶,擔心著梁波歪到水裡去。
木排破浪前進,木排兩邊有一、二十個戰士在水裡沉下浮上地遊著,保護著木排上的梁波和其他不會游水的人。
木排上的官兵們,下半身全在水裡,伏著的,全身埋在水裡,只把頭露在上面。華靜把槍上的練帶繫緊,槍,掛在胸前,臉色有些緊張,但又充滿興奮快樂的神情,漾著傻氣的笑,迎著銀色浪花的飛濺。
“當心啦!歪下去就餵魚了!”梁波說道。是逗笑,又是對她的關切。
“這個河裡沒有魚。”華靜望著奔遊著的那些馬匹,微笑著說。
一堆浪花猛撲上來,水,漫過許多人的頭頂,梁波和華靜的頭臉淋滿了水,水珠在臉上、身上川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