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軟紅凝目傾聽,一言不發,聽到這裡,心頭一跳,暗忖道:“難道此人已看出了我對秦琪的情意?”
呂長樂雙掌互撫,沙沙作響,等了半響,仍不見林軟紅答覆,忍不住道:“此事於大家有利,於林兄亦無損,林兄你就答應了吧!”
材軟紅俯首沉吟半響,緩緩道:“小弟答應亦無妨……”
呂長樂撫掌大笑道:“好極好極,就此一言為定,至於銀錢上的問題,自然該由小弟一切負擔的。”
他笑聲一頓,忽然斂眉道:“小弟本來還想去照料照料展老英雄的後事,但此刻既然有許多正事要做……唉,我想展老英雄在天之靈必定也不會怪我的。”他展顏一笑,連連拱手:“小弟這就去辦那武林飛柬之事了,具名的自然有林兄、孫兄、還有西門兄李家賢伉儷……哈哈,這看來必將成為武林一大盛事。”大笑聲中,他一揖到地,匆匆而去。
迴廊這邊笑聲方去,迴廊那邊大笑又起,“無鞘刀”手捻虯鬚,狂笑而起揚臂道:
“果然是神醫國手,頃刻間使妙手回春。”一把拉住林軟紅的肩膀,大笑道:“來,俺吳七要請各位去痛飲三杯。”
孫玉佛含笑道:“尊夫人的傷已無妨了麼?”
吳七大笑領首,孫玉佛道:“若是如此,晚輩們自該共祝三杯……”
三杯白酒,一杯新土。
漫天夕陽已逝,蒼茫的暮色轉濃,潑墨一般的夜色中,展夢白端起了墳頭第一杯酒。
轉目四望,碧樹長草,因風而動,宛如鬼哭,四下一無人跡,只有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垂淚立在他身後。
他木然持杯而立,心中當真有說不出的悲苦蕭索,此刻靜臥在這新墳中的人,一生為武林正義奔波,而此刻……
他仰首乾軟了第一杯酒,辛辣的白酒,衝下了他牙關裡的鮮血,他抬起手,奮力拋去了手中的空杯,暗中默禱:“復仇!”
“復仇!復仇!”他以復仇為餚,飲下了這三杯冷酒,胸中的仇血,卻更熱了,熱的幾乎要燙開他冰冷的肌膚。
他任憑眶中的熱淚,無聲流下,淚眼模糊中,他赫然發現,一個纖細瘦弱的黑衣人,無聲無息地自漫天黑暗裡,冉冉出現於墳後。
這幽靈般的人影,使得他身後的老家人驚呼一聲,蹼地跌倒在地上,展夢白低叱一聲:
“誰?”只見這人影滿身黑衣,長袖飄飄,面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目光卻黑如點漆,亮如明星,雖然瘦骨嶙峋,不堪一握,但卻美得清麗絕俗,彷佛從來沒有食過人間煙火。
這幽靈般的人影竟是個女子,展夢白雙眉一皺,只見她抬起手來,蒼白而又枯瘦的手掌,緩緩自長袖中伸出,掌中竟握著那三隻疊起的酒杯。
她目光凝注著展夢白,一字一字的緩緩道:“這酒杯是你拋去的麼?”
剎那間展夢白只覺一陣寒意,自心底升起,他方才含恨擲出這三隻酒杯,方向似全不同,而此刻這三隻酒杯,竟全都到了這幽靈般女子的手中!
他暗中心寒,語聲卻仍然無畏:“不錯!”
黑袍女子走到墳頭,衫角與袍袖一齊飄舞,她輕輕放下酒杯,目光忽然自展夢白麵上移開,凝注到墳頭。
展夢白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聽她輕輕道:“你死了,你死了……”
展夢白乾咳一聲:“夫人可是來憑弔先父的?”
黑袍女子有若未聞,仍然低語:“你死的為什麼這樣早,不讓我親眼看到你死,不讓我親耳聽到你臨死前的呻吟……”
語聲雖輕,但其中卻是滿含怨毒之意。
展夢白雙目一張,目光盡赤,厲聲道:“家父雖已死,但我卻容不得別人在他老人家的墳前,胡言亂語。”
黑袍女子動也不動,夜風吹起她的長袍,彷佛連她枯瘦的身軀也要一齊吹起。
她纖細的手摸摸墳頭的石碑,亦不知是手冷,抑或是碑冷,只聽她接著道:“我知道你寧可死,也不敢再見我……”
展夢白大喝一聲,道:“你若與先父有仇,只管來尋我,我展家世代傳家,從來無人知道畏懼兩字!”
黑袍女子霍然轉過身來,她目光清澈而寒冷,嘴角淡淡地掛著一絲淒涼的微笑,夜色中雖然看不到她面上的皺紋,但依稀卻仍可辨出她的年紀,只是那無情的歲月雖然帶走了她的青春,卻奪不去她的美麗。
她的美是驚人的,而且還帶著一份懾人之力,她凝注展夢白,悽然笑問:“你爹爹死了,你媽媽怎地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