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不受控制地瑟縮了一下,然後他的頭隨著那個人手指的力道抬起。
“忠行……”
那個人如此呼喚著,萬分迫切地靠了過來。
透過明亮的光芒,晴明看清了那個人的樣貌。
是一種令人屏息的美貌。
這種美貌早已在晴明的記憶中烙印下了,但是此時此刻卻展現出與平日都萬分不同的風情來。
在灼燒的雷霆之火的印襯下,這份美貌顯得如此凜然與豔麗。
“在下……晴明是也。”
彷彿塗抹了胭脂般的薄薄紅唇在此刻已經凍得發白。
晴明艱難地張口。
“在此處的,乃安倍晴明是也。”
“忠行!”
再這樣近的距離中,那個人終於聽見了晴明的話,
也或許是終於看清晴明的樣貌,並非他等待的舊友。
雷火與電光忽然暴動起來,激烈地展示著那個人的憤怒。
“忠行!在!忠行……在……哪裡!”
“老師已經過世了。”
“不會,忠行!”
熾白的火焰一瞬間就把晴明吞噬了,白色的狩衣瞬間化作了飛灰,蝴蝶般在風中飄揚輾轉。
灰燼的蝴蝶落到了伏跪在外廊的賀茂保憲的身上。
無法窺探到鬼神之地,後知後覺的保憲接住蝶衣般的灰燼,然後抬起頭來。
“晴明!”
他所看見的是被雷火所灼炙的晴明。
身上的衣物都已經被焚燒殆盡。
熾烈的火焰在晴明□的肌膚上攀爬。
有一道淡淡的靈光從晴明身上流淌出來。
是一種十分、十分輕薄柔軟的綠色。
鮮嫩靈動。
彷彿春季的葦芽般清新柔弱。
這道靈光保護著晴明。雷火與靈光碰撞,發出嗤嗤的聲音。清綠的光芒忽明忽暗地搖曳著,幾乎馬上就要熄滅,但是又沒有熄滅。
“晴明!”
保憲站立起來。
太過突然的動作使他步履踉蹌,他向晴明所在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就越是艱難。
“晴明!”
凡世之人是無法觸碰鬼神的領域的。
僅有晴明所跳的舞蹈是開啟兩個世界通道的鑰匙。然而這支舞蹈須得相應的天賦才能夠學習。
保憲沒有那樣的天賦。
即使使用最為自滿的陰陽術,也無法從這裡觸碰到晴明。
推拒他的力量並不僅僅來自於鬼神的領域。
還有晴明。
屬於晴明的力量十分微弱地推拒著保憲的腳步,表達著無論如何也不希望保憲陷入危險境地的決心。
在那個時候,一邊觀賞著雨後的庭院、含著細細的笑容,一邊與保憲共飲的晴明就已經知曉了隨後所要面對的危險。在誰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便設下了對兄長的保護。如今晴明所設下的結界在鬼神力量的衝擊下已經不堪一擊,但保憲無論如何都無法再邁出一步。
沒有辦法踐踏那樣的決心。
在晴明到來之前,獨自於院落中等待的保憲其實也已經料到稍後晴明要經歷怎樣危險的考驗,但阻攔的話卻無法出口。
不僅僅是擔憂的心情。晴明心中的決心更多來源於責任。從父親的肩上接下重擔的晴明是不會也無法退縮的。
他的身後不僅僅只有保憲……
還有很多。
天皇也好,平安京也好,更加廣闊地——一整個國家也好,所有的未來都被交託給了晴明。
別人是不會知曉的。
即使同為陰陽師的高坐於陰陽寮的同僚們也不會窺見賀茂一族身上有著多麼沉重的負擔,而此時此刻,這副重擔已經被移交到了晴明纖細的肩上。
保憲曾經抗爭過。
“難道我不行嗎?”
曾經這樣質問過父親。
“被選中的人不是你,無論怎麼樣都沒有辦法了啊。”
“即使無論怎麼樣都沒有辦法,還是想試一試。”
親手養大的孩子,像是弟弟又像是愛子的晴明——保憲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受到傷害。這樣的保憲,雖然知曉父親的身體日漸衰弱,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父親身邊,去尋找能夠令晴明從既定的宿命中脫身的方法。身為卜算之道上最有威望的人的忠行並沒有阻攔愛子——但結果他早已知曉了。
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