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四娘道:“你難道沒有覺得這歌聲很好聽,很迷人?”
楊開泰側耳傾聽半晌,老老實實搖了搖頭。然後他微紅了臉,像是想到了什麼,靦腆道:“如果是四娘你唱的,我一定會入迷。”
風四娘看了他半晌才別開眼,心中忽然無限酸楚。
她又不是木頭人,楊開泰對她的縱容遷就她一直看在眼中,也記在心裡。
——可是感情之事,豈非正是不能隨意勉強自己,因感激而愛上一個人?
而楊開泰竟似一點也不後悔,甚至願拋棄大少爺身份,一直跟在她身旁。
也不知是呆子更幸福,還是傻子更幸福。
歌聲已盡,滿座青衫亦溼。
就連沈璧君都已滿面淚光。
但她很快又想起了面前還有很多人,是以她飛快擦乾了眼淚,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但喝酒這樣的事情,豈非正是與流淚一樣,而她這樣的女人又豈會隨意放任自己?
所以她僅喝了一杯,被嗆出了淚水後,再也不喝了。
逍遙侯已站了起來。
從他出現到如今,一直是風度翩然地微笑。但現在,他臉上已沒有了笑。
他的表情變得複雜且不可名狀,細看之下,眼底深處甚至還帶著詭異的驚惶恐懼。
他豁然長身而起,快步走出宴客廳,走到船頭,迎風而立。
正月十六,月圓如餅。
湖心的夜風依然很冷,迎面而來就彷彿刀子切割面板,原先略有暈眩的腦袋也瞬間清醒。
逍遙侯放眼望去。
月光在水面映下粼粼光輝,月夜之下水面空無一物,卻也美地別有沉靜韻味。
逍遙侯眉頭已皺了起來。
——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逍遙侯在船頭站了許久。
所有人都已放下了酒杯,站到了他身後。
唯獨連城璧依然淺酌。
他孑然坐在大廳角落中,照在他身上的燈光都已黯淡,彷彿再無人記得屬於他的榮光。
縱然風四娘再厭惡他,此刻僅是看著,竟也覺無限心酸。
——從天之驕子成為人人無視的江湖敗類,如此巨大落差之下,連城璧心裡是否很苦悶?
——他又是否已後悔,與蕭十一郎在一起?
逍遙侯一手握著欄杆,月光照在他白皙的臉上,他的微笑也愈發明顯。
水面波瀾起伏,卻依舊什麼也沒有。
他原先高高提起的心,緩緩落回了遠處。
他揚了揚手,正要轉身繼續酒宴,視線盡頭忽然就出現一盞孤燈,一葉孤舟,乃至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
明月光輝之下,這一葉孤舟就像是一片浮萍,來得很慢很慢。
逍遙侯陡然一窒。
他雙手陡然握著冰冷冷的欄杆,死死凝視著這個人影。
——這人是誰?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逍遙侯的異動,也自然注意到了遠處飄來的那艘船。
好像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那艘船就近了。
【船上站了一個白衣人,幽靈般的白衣人,看不出男女,手裡還挑著條白幡。
那不正是招魂的白幡?
他要來招的,又是誰的魂魄?
然後他們才看見,那一葉孤舟居然也是白的,彷彿正在緩緩的往下沉。】【原著】
站在最前面的逍遙侯,面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很難看。
所有看到那艘船的人面色都變得很難看。他們都已僵在原地,每個人臉上都滲出冷汗,渾身都已冰冷。
因為他們已看清楚,這白衣人坐來的船,竟赫然是條紙船!
——就是在人死七期,用來焚化給死人的那種紙船!
所有人的面色都已經白了,慘白慘白。
他們眼中都充滿了匪夷所思,就好像看到了冥域之中來的鬼。
這人豈非正是鬼?
船已停在了他們眼前。
寒風吹拂之下,整艘船都在下沉,船上的人也在下沉。
但他像是什麼都沒有發覺,一個勁地唱歌。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心憐羊,狼心獨愴,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這個聲音不正是方才唱《水調歌頭》的那個女音,而她唱的這首歌,不正是是蕭十一郎最喜歡哼的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