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沒昏迷,保不準我就操了板兒磚去拍他……其實我一直盼著他醒,我就想當著他的面罵罵他,我想知道他是怎麼看我,怎麼看我媽的……我老是想,他憑什麼就能安安生生地睡二十五年呢,憑什麼就沒報應呢?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我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呢……”我絮絮唸叨,只覺得難過,話語中不知不知覺地帶了幾分哽咽。我難以形容那樣的心情是傷心還是氣憤,我覺得我心裡堵得慌,想找個出口狠狠宣洩。
“非子,別哭啊。”白椴在我下巴上拭了一下。
“沒哭啊,你別碰我。”我狠抽了一下鼻子。
白椴一隻手伸過來,狠狠將我摟在懷裡:“得,你哭吧,這兒沒旁人。”
28
鍾益揚下葬是在週末,夏家上下都休息。大舅舅對這個日子敏感,提前兩天就跟我說週末約了時間要去提車,二舅舅跟步步陪著我去;我說週末醫院裡指不定要加班,不一定能去。大舅舅將信將疑,也沒敢多提葬禮的事兒,叮囑我幾句注意身體,匆匆忙忙掛了電話。
自從出了鍾益揚的事兒,我跟大舅舅之間的種種矛盾就一夜之間擱置了起來。他大概是覺得非常時期先安撫我比較重要,臺前幕後地指揮著我買房的事;由於是樣板間,省卻了裝修的一大筆麻煩,結清房款後尚未做過戶登記,開發商已經客客氣氣地打電話來說可以入住了。
我從鳧州帶來崖北的除卻證件只有一大箱沒多少用處的教科書,搬家就像坐電梯,一個皮箱了事拖完了事。那幾天白椴還沒有住進來,整個小躍層空空蕩蕩的,一眼望過去甚是淒涼。我尋思著什麼時候等我在崖北徹底安定下來了,一定得找家異地搬家公司把我在鳧州那點兒家底子全盤打包過來,讓日子過得有點兒人味兒。
週六那天我沒有刻意提醒自己早起,卻還沒等天亮就徹底清醒了。我開啟衣櫃,沒幾件黑色衣服,只得象徵性地挑了件深灰色外套穿上。早間的風有點兒涼,我雙手插兜,在黎明中亂晃一陣,等到金燦燦的太陽高高升起時才猶猶豫豫地攔了輛出租,深吸一口氣,穩穩報出地名:“市殯儀館,麻煩快點兒。”
鍾益揚的葬禮極簡單,我是去了之後才知道只來了鍾家的幾個近親。鍾益揚昏迷二十五年,同齡的朋友幾乎沒有,前來哀悼的幾位長輩或許也全是出於禮節,看不出什麼悲傷;整個告別儀式冷冷清清,只有鍾垣跟鍾家二老在操持。我去的時候鍾家二老坐在一邊的涼棚裡跟親戚們說話,靈堂裡只有鍾垣一個人,右臂上戴著黑紗,表情有點兒冷寂,站在遺體前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雙手插兜走上去,靈堂正中間掛著鍾益揚的黑白照,容貌停留在十多歲的少年時候,跟我第一次見到時幾乎沒有變化。
鍾益揚的屍體放在靈堂正中間,尚未送進火化爐,穿著壽衣供親友景仰。我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沒有走過去,遠遠地看著鍾垣把手搭在透明棺材上。
鍾垣一抬頭就看到了我,表情有點兒驚訝:“念非,你來了?”
我梗梗脖子:“我來不得?”
鍾垣淡淡笑了一下:“還是想看來看看吧?”
我瞪他一眼,沒說話,放了束白菊花掉頭走了。
鍾垣幾步追上來:“我爸媽都在涼棚那邊,過去看看他們吧。”
我一彆頭:“不了,我就是來送花的,送完就沒我的事兒了。”
“你別跟自己彆扭。”鍾垣大力鉗住我,“鍾益揚跟你有仇,兩個當長輩的可跟你沒仇。”
我幹瞪著他,就在這茬我手機就響了。我甩開他,摸出來一看是大舅舅。
我心裡一沉,磨磨唧唧接了電話。
“在哪兒?”大舅舅很不爽。
“市殯儀館。”我訕訕答道;這時候鍾垣看了我一眼,像是聽出了電話那頭是誰。
“你真去了?”大舅舅有點兒隱怒,“你,你……”
“行了這是我的事兒。”我也一陣不爽,放下電話想掐線。
“夏念非你把你的立場搞清楚!”大舅舅在那邊敲桌子,“你姓夏,不姓鍾!有本事你把你自個兒的姓給改了,你要上哪兒折騰我都管不著!”
“我知道我姓夏!這事兒有必要那麼上綱上線麼?!”我沉不住氣了跟他對吼,剛蹦出一句手上的電話就被搶了,我一愣,見鍾垣拿著我的手機皺眉頭。
“夏巖,你有什麼牢騷就跟我說。”鍾垣穩穩當當開了口。
“手機還給我。”我不爽地伸出手去。
鍾垣凌厲瞪我一眼,轉過背去繼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