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卻更加惹人憐惜的兩個小女兒,劉疆的眼睛裡顯現出痛苦的神色。緊接著他想起了杜若肚子裡那個性別未卜的孩子。
“我覺得這胎是個小公子,可以繼承你的封地。”馬瑪麗告訴他。
劉疆只覺得舉步維艱,頓覺無論怎樣選擇,都是一種錯誤。
“活著,真累啊。”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聲音裡盡是苦澀。
“可是隻有這般負責任地活著,無負於人,才能擁有最純淨的靈魂。人生的每一次選擇都是一道考題,它將帶著你走向各種試煉。”馬瑪麗告訴他,“這樣等到人死後,才能夠經歷一場昇華,卸下因歷練所必須的各種枷鎖,制約,走向真正的自由。”
四年前,他說她什麼也不懂,所以四年裡她苦讀聖賢書,從字縫裡讀出字來,既知道該怎麼規避那些不甚合理的規則,又曉得該如何凌駕於規則之上,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四年前,他替她做出取捨,兼顧北宮諸王、郭氏子弟以及馬家的前程富貴,如今,卻輪到她來規勸提醒他,人活著,卻不是單純為自己活著。
“殿下,”馬瑪麗又說道,她的眼睛裡閃著期待的光,“以殿下之德,今生今世,想必會同王后舉案齊眉,兒女繞膝。然百年之後,所有的血緣關係、輩分、身份、地位都將重新洗牌,殿下可願同我一起回到我的家鄉?我……我這些日子一直苦讀聖賢詩書,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時刻不敢稍忘一個德字……”
劉疆心中越發難過,卻又無可奈何。世人需要著一個有德的東海王,光武帝和陰皇后需要一個有德的長子,太子劉莊需要一個有德的哥哥,杜若需要一個有德的夫君,泌陽她們需要一個有德的父親,就連她,他心中最珍重對待的女人,也只是喜歡看他有德的模樣。他從前意氣用事做下的德之約定,如今看來,倒更像是搬起石頭在砸自己的腳。
“既然只是一場陰謀,想來對方勢在必得,定要取我性命。”劉疆苦澀一笑,終於說道,“什麼舉案齊眉,兒女繞膝,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那可不一定。”馬瑪麗帶著幾分自信地說道,“他們漏算了一個人。”
“要知道,我可不是尋常的人哦。”瑪麗公主衝著劉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緊接著,她的身邊出現了兩個栩栩如生的幻影。
劉疆揉了揉眼睛,臉色突然變得很精彩,甚是愧疚不安,然而待他向幻影伸出手去,卻發現他握在手中的不過是一縷清風。
……
陰謀的起源甚是簡單。劉莊的舅父大人陰就性子素來剛急,早就覺得劉疆這個廢太子存活於世,是劉莊和陰家上位的最大障礙。正好陰夢嬌回到孃家哭訴說太子待她不是真心好,東宮中他對一名姓馬的姬妾更加言聽計從。陰就待得知劉疆和馬瑪麗經常見面的訊息後,和急於爭功的梁松等人一合計,定下這下三濫的計策,意在趁機誅殺劉疆,至於馬瑪麗,是當時死還是事發後被太子賜死,又有什麼分別呢?
一向對陰夢嬌言聽計從、私心愛慕有加的劉荊從中出力甚多,他是有才華的人,悉心琢磨兩人筆跡、日常行事風格,仿造出兩封惟妙惟肖的書信,不由得兩人不上鉤。
是以當夜濯龍園邊上埋伏著一支精銳,估摸著時間,覺得魚差不多咬餌了,便由陰就、梁松帶領,藉口山陽王劉荊的一樣寶物為小賊盜走,大肆搜查濯龍園,卻正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一行人沿著早就設計好的路線,直往竹舍而來,隱隱聽見琴聲不絕於耳,心中驚疑不定,待到陰就和梁松走得再近一些,影影綽綽見竹舍窗戶大開,燭火高照之下,劉疆和劉莊兩兄弟對坐而弈,旁邊一華服麗人微笑撫琴,依稀是東海國王后杜若的模樣,而馬瑪麗手持銅壺,侍立一邊,看模樣不知道銅壺裡裝的是茶,還是美酒。
陰就和梁松面面相覷。制定陰謀的人自然有陰暗的一面,他們心懷鬼胎,見到這副光景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東窗事發,計謀被識破了。須知深夜之中,孤男寡女私會是大大的不妥,可是若是兄弟二人各攜妻房侍妾秉燭夜談,對弈之時,茶香四溢,琴聲悠揚,便是難得的一段佳話。既可見證手足情深,又可誇口品行愛好高潔,簡直是方方面面,滴水不漏,正是當年太子劉疆在位時,常用的防守伎倆。
陰就和梁松見此光景,情知計謀已然被化解,此時貿然上前,定然直面太子和東海王的怒火。
……
“他們離開了。”馬瑪麗突然說道。
劉疆鬆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溼了。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