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抬頭看去,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界,只覺朦朧的一片,看不真切。他離她這樣近,她衣上淌下的雨水漸漸浸潤他的靴底。
她心裡只覺一陣無邊的空洞,胸口止不住的咳著,全身顫抖得幾乎無法呼吸,冰冷的溼發粘膩在她的臉上,薄薄的衣裳滴滴答答往下淌著水,她幾乎已經再也無半分力氣,只蜷伏在他懷裡一徑喘息。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因為剛剛下朝,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子默見得明黃緙金九龍紋,袖口繁麗的金線堆刺,但那手指卻幾乎沒有什麼溫度,兩人四目相對時,彷彿是錯愕,又彷彿是驚詫,她伸手緊緊的回抱住他,貪戀著這珍貴的溫暖與依靠。
風生玉指晚寒清(2)
子默將下巴抵在他的胸前,他高大而魁梧的身材,在此時就是一面最好的守護牆。只是她不知他能守護自己多久?又是否真的會一直不變?
子默揚起頭,她輕輕問道:“陛下,子默若有所求,您會不會不問緣由,都願意答應我?”不問緣由,因為她答應了陸凝雲的請求。本朝律制言明,亂侖通姦者,當事者處死,子女永世為奴為婢,以敬效尤,警示後人。
他曾說過,拱手河山討你歡!更何況,眼下她所求的,不過是一樁婚姻的更改而已。
“你說吧,朕答應便是。”雨絲或許能澆軟人心中最為堅固的地方,他喃喃細語,仿如昨天的情話一般深情。
子默鄭重跪下,她順著他的腳跟跪倒,旋即起身道:“我求陛下收回成命,將我的妹妹另許他人!”
風雨暫停了,彼此卻是寂靜無聲。應天成原本伸了手過來,這時也猛然停下。他複雜的心情透過指尖傳遞過來的,是微微的顫抖。
子默仰面看去,風雨過後碧空如洗。汰液湖回覆了往日的安寧與平靜,在薄霧中顯得處子一般的嫻雅。
他紋絲不動,孤寂冷冽的面容終於令子默欲語又止,她原本伸手向了衣袖之中,此時也緩緩、無力的垂下了。
過了良久,細雨竟然又再飄起,楊清與一眾內官侍衛簇擁在遠處,不敢再上前半步。
雨絲銀亮,再次濡溼他的衣裳,明黃金線的龍紋,無聲浸潤成灰褚的顏色,溼衣貼在身上漸漸發冷。
可是一顆心在胸腔裡,博動得牽起肋下隱隱作痛。
良久之後,他長長吁了口氣,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起來吧!我們回去……”。
子默木然起了身,只覺眼眶陸忽然有淚,極大的一顆,從眼角慢慢的沁出來,“嗒”一聲砸落,淚水混著湖水雨水,一點一滴的往下淌著。
她終於崩潰,精疲力竭的倒在他的懷裡,人事不省。
風生玉指晚寒清(3)
他只是緊緊的抱住了她,語氣溫存得如同耳語:“朕在這裡,不要怕。”
她的頭被他緊緊的貼在自己胸口,她聽得到他心跳的聲音,他的氣息陌生而熟悉,夾雜著清鬱的雨水與龍麝之香香奢華雅緻到極致的氣息。
她突然覺得心中一鬆,整個人前所未有的鬆懈下來,他的臂懷溫暖而堅固,彷彿能抵擋住一切,只是緊緊的摟住她。
他將她打橫抱了,登了龍輦回去。子默淋了一身通透的雨,在他懷裡竟然也睡著了。
醒來時,已是夜色凝固的深夜,他早已離去,只剩一縷淡淡的香氣縈繞著她的周身。寢殿裡靜悄悄的,也不知是何時了。子默抬了一下無力的手腕,輕輕喚了一聲:“花竹……”。
不待有人應聲,子默先自己怔住了。她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下,貼身的寢衣內,卻並無那封承載著數條性命的血書。她一時只覺全身的血都湧上了天頂蓋,慌忙下地時帶住了衣裙的下襬,竟然直直的滾落下腳塌上來。
“轟隆”一聲,頓時將床邊的高腳幾震的歪在了一邊。那燃燒了大半的紅燭搖晃著掉下地來,一下燒著了床上懸著的輕紗帳子。
值夜的宮人原本睡意正濃,此時聽得聲響趕忙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子默倒在地上,燭火點著了帳幔,這才急的大聲喊了起來:“快來人啊!走水了!”
火勢順著帳子迅速往上爬去,宮人迅速把子默扶出了寢殿。子默驚魂不定,卻還是不曾放下心間的那一樁心事。
她拉了匆匆趕來的花竹劈頭便問道:“見到我衣袖內的那方絲帕沒有?上面有血書的那個。見到沒有?”
花竹莫名其妙的看著她,見主子的神色不對,這才搖頭應道:“什麼絲帕啊?您自己用的那條?洗了正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