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大聲地背誦主席文字,在蒼蠅和汗臭肆虐的車廂中緩慢前行。
火車從南往北要穿越無數個山洞。她聞不得山洞裡傳出來的腐味,像是塑膠皮被水浸過之後捂在太陽下暴曬後產生的味道。令她作嘔。哥哥很快發現了她的不適。變魔術似的找來一片柚子皮遞給她。掩鼻祛味。每次過山洞前,他都會提前看她一眼。她會輕輕地拿起柚子皮放在嘴前,用以抵擋異味的侵襲。
五天的火車顛簸之後,他們來到了北京。站在人潮擁擠的北京站臺,她險些被擠進軌道。在她正欲慌張的驚叫時,哥哥從身後扶住了她。
冬天的北京比南方冷很多。凜冽的北風颳的興奮的人們皮開肉綻。在紅衛兵接待站,他們登記了姓名,借來大衣,擋風禦寒。那個時代,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忠誠的信念。登記姓名從不作假。借完定是會歸還。
元旦節當天,他們一群人去天安門貼大字報。混入大量清水的膠水一刷上紙張就結成冰塊。一張海報被狂風吹飛,蓋在她的頭上。兩兄弟都伸出手。弟弟關切地問詢,哥哥背過身重新貼上。
由於北京城人滿為患,四處都在破壞中成長。三天之後,一群人又擠上了南下的火車。四天五夜的緩慢行駛,沒有座位。直立而歸。她和幾個女子小腿浮腫。坐在無人的一角輕輕地捶捏。男人們擋住周遭的視線,分享一根香菸。
從省城步行至高草壩。偶爾有過路的車也拒絕裝載一群年輕人。最高記錄,他們一天走了一百五十公里。走累的時候,她會唱歌給大家聽。大家拍手附和。只有精神支撐生命的年代,單純而無憂。大家都不知道她是從何處學來的外國民歌。只是每次聽她唱歌,疲憊會隨之減淡。
經過西昌軍分割槽的時候,他們領了槍支。沒有一個人懂得槍支的真正威力。男人每人身背兩把步槍,女子各負一支。對於槍支,除了新鮮,沒有其他更多的瞭解和慾望。只是在他們偶爾伸出手期待一輛卡車的幫助時,卡車司機順從地載上他們後,才知道原來背上揹著的不僅是戰鬥的武器,更是終結生命的權利。
回到高草壩。哥哥對於鬥爭極力排斥。一群人又從熱情北上的革命派變成了整天與土地農民山村皓月一體的逍遙派。哥哥成為了團委書記。在革命理念根植人心的歲月,他提出了共產主義生活的觀念。
善如(4)
在山上伐木,集體搭屋。女子穿統一的粗布寬衣,男子穿一致的藏藍衣裝。每一個人從公社用工分換取的糧食共享,每一個人拿到父母從城裡寄來的錢共享。吃一樣的飯菜,睡一樣的床榻,期待一樣的夢想落地。女子從閣樓裡搬出來。關上多格窗戶。偷偷地俯視院落中央正在宣傳口號的哥哥。
女子姓陸,名善如。子敬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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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1)
善如心中眷著樹辰。在一次全公社青年大會上,樹辰對血統論進行了大肆的批判。隔天,高草壩的第一張大字報赫然出現。樹辰和樹諾同時被推到了口角是非的漩渦中央。哥哥樹辰無心戀戰,每天都在山林間勞作。偶爾的,他會主動邀請善如唱一首歌曲。樹辰從來不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情感。只是在聽她唱歌的時候,眼神才會不自覺的流露出她看得見的關切。
四年後,善如調動回城前。他和她經常站在田埂上吹風。她沒有唱歌,他也沒有說話。有一晚,他們共同經歷的可能一生也無法忘卻。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有如此驚人的能量,以護衛內心的歸屬。每當他們各自回憶起共同經歷的過往,總會搖頭感嘆人生過的太慢,記憶竟然還那麼清晰。這是屬於樹辰和善如極端私有的經歷,也是永生不被遺忘,並不會去忘卻的片刻。從那夜起,無論滄桑鉅變,人海遷移,兩個人的心底已經烙下了最忠貞的情懷。
第二天送別的時候,他走在隊伍的前面,揹著她的被褥。身後每個人都在淚水贈別。樹諾把自己七年來寫的五本厚厚的日記遞給了她。她站在空蕩的卡車後面,輕輕地擺手告別。
這是一段他不想讓任何人或許還包括自己,都不要再提及的過往。有一年,他從報紙上看到老知青返鄉憶往昔歲月的新聞時,他很想看看善如的臉龐。可惜,所有的報紙都附註著與文字不一樣的圖片。他與她有二十年沒有見過面。時間的長河,無聲的流動,早年滌盪的情愫在洶湧的波濤中逐一沉沒。在排山倒海的濁流中,他始終能聽見的是善如輕柔地聲音。你為什麼要來?
葉曉偉手裡拿到有關譚樹辰的資料非常詳盡。就連譚樹辰本人因為不惑之年後記憶衰退而遺失的片段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