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旦時分,天邊剛剛萌白,值宿了一夜的宮人悄然地與接替之人交接了各項的事務,躡手躡腳地退出宮殿。
出了殿門,倚華便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覺得疲憊到了極點。
——畢竟年紀大了……
“長御!”旁邊忽然傳來輕聲卻又清晰的呼聲。
倚華循聲望去,就見郭穰站東側的臺階上,探身向自己招手。
“中長秋?”倚華挑了挑眉,走了過去,斂衽行禮,“尚未賀君履任。”
大行皇帝崩,朝臣變動不大,但是,宮禁侍奉的中臣、奴婢卻有不少都必須去陵園、陵廟侍奉,因此,少府、詹事兩官幾乎清了一大半。皇后宮中諸人雖然不需要去平陵,但是,太后總不能長居椒房,修整長樂宮又抽去了不少人,於是,郭穰就遷了中長秋。雖然也未必能在這個官位上待太久——新君已即位,就算之前這位新君沒有王后,如今也不急著立皇后,但是,總不會樂意後宮盡是舊人的——等太后移駕長樂,他們這些人多是會成為太后官屬,而不是在未央宮任職。正因為如此,郭穰並不是很在意中長秋的位置,自然也就知道,倚華純粹是說笑,並沒有多少真正的歉意,因此,他無所謂地聳了肩,隨即正色對倚華道:“出事了!”
倚華不由挑眉——郭穰的神色和語氣都十分鄭重,但是,並沒有驚慌。
——顯然不是什麼大事。
果然,見她沒有動容,郭穰也放鬆了神色,眼中不加掩飾地顯出一絲幸災樂禍:“縣官詔,變易節上黃旄以赤。”
倚樂並沒有如郭穰一樣幸災樂禍,而是臉色數色,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郭穰:“大將軍如何?”語氣竟有些凝重。
郭穰自然看出了她的神色,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這個問題,不禁更加愉悅,不過,他也相當謹慎,傾身湊到倚華的耳邊之後,才低聲道:“據說,大將軍當著車騎將軍與太僕的面將尺一板擲於庭中。還說了——‘狂悖’!”
張安世遷車騎將軍是在昭帝崩後,霍光直接在宣室親筆寫了奏事,讓皇后劃可加印就封書下詔,隨後就將金印與詔書給了同在殿中的張安世,因為張安世一直都領著光祿勳與右將軍的印,本就擔著宮禁衛戍之責,此番遷轉不過是為了讓張安世更加名正言順地調動北軍,防止京師內外南北軍統領不一,給人可趁之機,因此,霍光辦得急,張安世接得更低調,畢竟,北軍戰力強,卻在城外,又多是霍光的子婿親戚統領,霍光不可能親自一一去下令,自然也就需要一個能壓得住那些親眷的人去調兵遣將,張安世算是最合適了。
見郭穰這般故作謹慎,實際卻毫不避諱——看都不看周圍,根本就是不避耳目嘛——倚華便知道,這事根本不是什麼秘密——想來也是,都擲到庭中了,就算殿上別無旁人,庭中也不會少人的。——霍光所在的宮殿,又不是什麼偏僻無主的殿堂,內外侍使之人絕對不會少的。
——既然如此,也就是說明霍光並不避諱了……
想到這兒,倚華不由皺眉——霍光這是想幹什麼?
——變易節旄不算什麼大事,而且,漢節的旄一直是赤色的,會改成黃色還是因為當年巫蠱之亂中劉據用節調兵,孝武皇帝為了區分才下詔更改的。
——恢復舊色而已,哪裡扯得上狂悖?
——更何況,她從來不喜歡黃旄,霍光會喜歡這個時時提醒舊事的變化嗎?
……
儘管有些琢磨不透,但是,倚華還是沒有阻止郭穰去向太后報告這件事——郭穰本來就是為這個來的,而且,太后也的確需要知道這些事。
兮君對郭穰報來的訊息並沒有什麼驚訝的反應,只是揮手讓郭穰退下。
倚華休息之後重新來當值時,才知道太后竟然反應十分平靜,她不由一怔——上官太后不是那種多智近妖的人物,但是,自從上官家出事之後,她對朝堂的關注度並不低,不可能對這樣的訊息毫無反應啊……
怔忡之後,倚華就明白了——太后對霍光的計劃不說一清二楚,也必是明白其所求的。
倚華的心頓時一緊,咽喉也彷彿被堵住了一樣,開始喘不上氣了。
也許是表現得太明顯了,倚華一抬眼就看皇太后正看著自己,神色平靜得讓她忍不住心驚。
“陛下……”倚華下意識地低頭稽首,心中卻忍不住思索——自己究竟驚什麼啊?
兮君看著自己的親近長御伏首在地,卻沒有什麼反應,彷彿是在出神思索什麼。
郭穰微微挑眉,好一會兒才低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