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微風穿過門戶,帶動重重白帷,也帶走了殿中的嘆息低語。
“昌邑王年方十八九。幼公不宜苛責矣。”張安世放下簡冊,對杜延年笑道。
杜延年衝張安世翻了一個白眼,隨即便正色問霍光:“大將軍欲如何立昌邑王?”他可不相信,霍光會用陳平、周勃迎立代王一樣的程式,讓昌邑王入京。
——當年,功臣們是怎麼做的?
——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等是使人迎代王。
——迎!
——功臣們是給足了代王面子的。
——代王甚至可以與左右商議是不是接受功臣們的好意。
——當左右親信的意見難以統一時,代王又跟自己的生母薄太后商議,卻仍舊難以決斷,最後還進行了龜卜。卦兆得大橫。佔曰:“大橫庚庚,餘為天王,夏啟以光。”
——代王不解:“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解釋:“所謂天王者乃天子。”
——至此,代王才派了薄太后弟薄昭往長安去見周勃。周勃等人把自己的想法者與薄昭交代了,薄昭才向代國報訊:“信矣,毋可疑者。”
——接到薄昭的回報,代王才終於安心,命中尉宋昌參乘,又帶了郎中令張武等六人乘傳詣長安。
——儘管如此,到了長安,代王卻在高陵休止,同時使宋昌先馳之長安察看情況。
——宋昌至渭橋,見丞相以下皆迎,連忙轉回報告。代王才馳至渭橋,朝廷的肱股大臣都拜謁稱臣。
——代王下車拜。太尉周勃趁機進言:“願請閒言。”卻被宋昌駁回:“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於是,周勃跪上天子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遂馳入代邸。眾臣只能跟至代邸。
——到了代邸,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皆再拜,隨即道:“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列侯頃王后與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願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卻道:“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宗廟。願請楚王計宜者,寡人不敢當。”
——眾臣皆伏地固請,但是,代王仍然面向西推讓了三次,又面向南推讓了兩次。
——陳平等人堅稱:“臣伏計之,大王奉高帝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願大王幸聽臣等。臣謹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才答應:“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
……
——陳平、周勃等人迎立代王,從一開始就是把代王當作皇帝來尊奉的,無論權勢如何,他們對自己的定位仍然是漢臣。
——霍光呢?
杜延年看著霍光,心中暗暗嘀咕。
——今上是先帝所立,霍光自然是恪守君臣之道,但是,如今將嗣位的皇帝,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再有那樣的正統了……
杜延年只是這樣想著,但是,他畢竟沒有經歷過什麼大事,對禮儀典章並不熟悉,因此,他並不確定霍光究竟會怎麼做。
霍光挑了挑眉,又看了看是張安世與杜延年:“上崩……皇后至尊,由皇后頒璽書如何?”
張安世訝然無語,半晌才道:“只能如此了……”
杜延年挑了挑眉,倒是並不覺得意外,反而道:“禮當如此。”
——既然皇帝登遐都是由皇后詔三公典喪事,那麼,皇帝無子,亦無遺詔,繼嗣之事,自然取決於皇后了。
——由皇后下詔,遠比其它任何方法都更能讓人接受,也無人可以說什麼。
——不過……
杜延年看向霍光,瞥見殿上無人,才輕笑著道:“大人果然甚憐皇后……”
——這麼好的方法,當年陳平、周勃為什麼不用?
——呂后崩,宮中尚有皇太后。
——就算皇太后之位有疑,那位也是孝惠皇后,由其下詔,不是比群臣迎立更妥當嗎?
——由臣立君……聽上去總是不順耳的!
——說白了,還不是那群跟著高皇帝打天下的功臣,擔心有呂氏血統的張後重新掌握權力嗎?
——那是高皇帝的適婦,又是高皇帝的嫡裔!
——若是繼立之君再因其詔而立,儘管不能尊奉其為皇太后,但是,論公,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