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車晏駕已月餘,如今已是元平元年的五月。
正是炎炎盛夏,大司馬大將軍在宦者署見大司農,自然是門戶敞開,堂上又設冰盤,還有官奴婢持著竹翣,不停地扇風。
張安世站在堂下,一眼就能看到堂上的情形,自然,坐在堂上的霍光也看到了張安世。隨即就有宮婢出來,向張安世行了禮,道:“右將軍,大將軍請君登堂。”
張安世這才登堂。因為是在宦者署,倒是可以不必脫履了。
登堂之後,張安世便向霍光行了禮,不過剛擺了一個架勢,霍光已經道:“子孺不必多禮,且坐。”
張安世應唯,卻仍將禮行完了,才在霍光所指的席位上坐下,隨後才認真地打量立於堂中的大司農。
現任大司農姓田,名延年,字子賓。以材略給事大將軍莫府,霍光重之,曾任霍光的長史,但是,沒有多久,便出京為河東太守。
田延年給事幕府的時間不長,張安世與之不過是泛泛之交,只聽說,其家乃先齊諸田,孝景時奉詔徙陽陵。家世算是極好的。而且,霍光亦出自河東,田延年能當河東太守,倒也不能說不得霍光的重視。
——只能說,這種重視與霍光對留在京師的心腹的重視並不一樣。
張安世不問郡國事務,但是,對田延年的名聲也是略知一二的。
——這位大將軍長史出任河東太守之後,便選拔了尹翁歸等為爪牙,誅鋤豪強,以至河東郡治下,奸邪皆不敢發。
這位大司農走得是酷吏的路子,但是,形容並不可怕,只有一雙眼,眼神明亮卻始終帶著寒意。
張安世輕輕頜首致意,田延年的目光閃了閃,便垂眼,向張安世行禮。
“延年拜見右將軍。”
——同為九卿,但是,張安世還是右將軍,他就不能不見禮了。
——更何況,霍光直接讓張安世坐下,還是他自己的左手邊,明顯就是給張安世搭臺子了。
——無論如何,張安世如今是霍光之下的第一人。
田延年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自然不會跟霍光拗著來。
張安世起身答了禮,隨後才重新坐下,看了霍光一眼,並沒有立刻出聲。
“大司農為方上用度而來,君亦與聞。”霍光向張安世解釋。
張安世點頭應了一句:“幼公方才亦言,將作大匠正為此憂。”
霍光點頭,隨即便對田延年道:“君且言之。”
張安世也算是來得巧了,田延年不過剛剛說了來意,還沒有談到具體的建議。
見兩位將軍再次看向自己,田延年也沒客氣,向霍光低頭道:“臣以查知,此番積貯諸下里物者,乃茂陵富人焦氏、賈氏。”
——大司農掌谷貨。屬官有太倉、均輸、平準、都內、籍田五令丞以及鐵市長丞等。此外,郡國諸倉農監、都水六十五官長丞亦屬大司農。
——這次方上用度涉及市易價值,大司農也算是責無旁貸。
正是因此,霍光對田延年倒是很欣賞——他還沒有交代大司農,田延年已經主動為此事做準備了。
“商人趨利。”霍光應了一聲,“亦屬難免。”
霍光侍奉了孝武皇帝近三十年,怎麼可能不明白商賈的本性呢?
——談不上喜惡,只是,他的確不願這個時候動用朝廷的積蓄。
——諸下里物只是開頭,價值也不算高,若是讓商人嚐到了甜頭……
——接下來,平陵所需的東西不僅更多,而且更貴重……
田延年附和了霍光的話,隨即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彼等豫收方上不祥器物,欲以其疾用而求利,非民臣所當為。可沒入縣官。”
霍光一怔,神色又凝重了幾分。張安世更是皺緊了眉頭。
半晌,霍光才道:“辛亥,望,將有大朝,君且思之,可當朝奏此言。”
田延年低頭應諾,神色略顯激動,隨即便退下去。
田延年一出去,霍光便也起身,往外走去,張安世跟了上去,待出了宦者署,他才低聲道:“大司農之言,恐罪人……”
——若是隻是尋常富人,如何能得知皇帝的病情?
——況且,那些下里物不過是炭葦等尋常之物,價值不高,可是,並不難尋,要控制這樣的東西,花費絕對不少。
——那些人已經投入那麼多,一旦被沒入……
——提議的田延年肯定是首當其衝。
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