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在一座孤冢前停步時,劉病已不禁止瞪大了眼睛。
“大人……”劉病已忍不住紅了眼。
——這個墓冢一看就是埋葬後,又重起墳冢。
——不過就是堆了一層土而已!
……
——可想而知,墓中會是如何地簡陋了!
……
——這是他父親的墓啊!
——他的父親是皇孫啊!
……
——他一直以為,他的父祖固然不會有多麼好的,但是,畢竟是孝武皇帝的嫡出子孫,再差也就是有限的……
——可是……
——現在……
……
——他太天真了嗎?
劉病已又愧又悔又悲又恨,盯著眼前的墓冢看了半晌,卻只能用力咬牙,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他怕……
——他怕他一出聲,就要難已平息的悲憤之聲!
……
“此即史皇孫冢。”張賀的聲音並不高,也很平靜,卻很清晰地傳入了劉病已的耳中。
劉病已定了定神,卻是直接跪下,看著墓冢,半晌才稽首再拜。
見劉病已跪下,許平君也連忙跪下,隨後又跟著劉病已行了禮,之後才開啟盒蓋,取出盛著特豕與稷的祭器,小心地遞給劉病已。
劉病已接過卻沒有放下,抬頭看向張賀。
——真的要墓祭?
——禮無墓祭,凡祭皆在廟。
劉病已有些不知所措了。
張賀也有些猶豫,但是,看了看荒涼的墳冢,再看看劉病已強忍悲憤的神色,不由閉上眼,半晌才道:“曾孫初至,往昔亦無所祭,姑祭之。”
——以往,劉病已在掖庭,根本不可能祭祀父祖。今日……又何妨行權呢?
劉病已這才將祭器置於冢前。拜而贊饗:“子病已敬再拜。”
拜後,劉病已伸手,卻是半晌沒有得到回應,只能回頭看向許平君。
許平君不明所以,看著夫君,不知道他要什麼。
“灑。”張賀只能在旁提醒。
許平君慌從盒子取了壺與爵,酤了酒,雙手奉與劉病已。
劉病已上前將爵置於祭器旁,隨後退回原位。再拜之時,卻是良久沒有起身,額頭抵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許平君有些擔心了,卻又不敢動,更不敢出聲,只能看向張賀,希望張賀能勸一勸劉病已。
張賀察覺了許平君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卻是輕輕搖頭,半晌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劉病已緩緩直起腰,盯著面前的冢墳看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收拾祭器與酒爵。
“走。”等到劉病已收拾好了,張賀便簡單了說了一個話,言罷便率先轉身。
劉病已與許平君都是一怔。待回過神來,許平君更是無措地看向劉病已。
——今日是她廟見之日啊……
——如此就可以?
“大人……”劉病已低聲道,“新婦當祭……”
張賀看向許平君,慢慢地言道:“墓祭本非正禮,不必極禮。”
說著,張賀已經負手走開,卻不是走回原路,而是走向更北的地方。
“此地甚僻。”張賀淡淡地言道。
許平君更加慌亂了。
——張賀的意思……
——哪怕不能全禮,也該讓她這個新婦向皇舅(注)行禮啊!
——這般又算什麼?
劉病已伸手握住許平君的手腕,拉著她跟上張賀。
許平君滿腹的委屈,一邊跟著劉病已走,一邊落淚,卻又不敢反駁。
——劉病已拉著他走開,已經表明,他不會與悖逆張賀的意思了……
——她一個新婦……又孤身一人……能說什麼?
——即使說了……又能有什麼用?!
許平君一手被劉病已拉,一手提著食盒,只能任由淚珠不停地滴下。直到劉病已放開她的手,她才連忙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張賀看了許平君一眼,倒也有些不落忍,但是,想到張安世之前所說的話,他也只能當作沒有看到,指著身旁的墓冢道:“此乃汝母王姬之冢。”
劉病已一怔,隨即看向張賀,張賀卻沒有看他,而是盯著墳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言道:“……皇孫諸妻無位號,皆稱家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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