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承諾讓張賀一時有些恍惚,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行禮之後,劉病已向前膝行幾下,又向張賀靠近了一些,才強笑著道:“大人,病已明白……”
張賀的笑容淡了一些,卻沒有移開目光,仍然望著劉病已。
劉病已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半晌才睜開,低聲道:“病已明白大人之意。”
張賀瞪大了眼睛。
“病已此命得全,所賴者甚眾……”
“病已須銘記!”
“須珍重!”
劉病已認真地對張賀說。
張賀的神色緩了一些,隨即就聽到少年啞著聲音,鄭重承諾:
“病已因眾人所望而生,必不可負!”
張賀神色陡變,竟然掙扎著想起身,卻難以做到。
“大人!”劉病已想阻止,卻被張賀狠狠地推開。
“大人?”劉病已不解,卻仍然告了過來,重新伸手,卻是將張賀扶了起來,又連忙將床尾的憑几拉了過來,讓張賀靠著。
“必不可負?”張賀靠在憑几,有氣無力地質問。
劉病已一怔,隨即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必不可負?
——不可負……
……
——他的話……分明是帶了怨氣……
見他低頭不語,張賀更覺得憤怒。
“皇曾孫,爾以為我是為此而言?”張賀扶著憑几,一邊咳嗽,一邊質問劉病已。
——他以為自己是在替那些逝者索求回報嗎?
劉病已搖頭,心裡卻有些發虛了。
——他難道真的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至少他的話……真的帶了這樣的意思……
——他難道不是想著,從今而後,他必須揹負著那些人的期望而活嗎?
——他難道不是想著,自己絕對不能辜負嗎?
——他難道不是想著,自己必須回報嗎?
……
劉病已定了定神,抬頭看向張賀,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大人之意,病已不明,然病已知道——病已不敢有負。”
——因為不敢,所以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相負!
——不是那些人想要什麼回報,而是……
——他怎麼能不予回報?
張賀的臉色緩了緩,隨即又是一陣咳嗽,不過,這一次並沒有堅持太久,不一會兒,張賀便止了咳。
劉病已沒敢再上次,而低頭跪在張賀的面前。
好容易舒服一些,張賀也不想再與劉病已計較,伸手揮了揮,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劉病已挨著張賀坐下,看著張賀枯黃的臉色,不由就紅了眼。
“張令……我去求大人……讓大人派太醫……”劉病已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太常屬下的太醫只是為吏民施醫,少府屬下的太醫署才聚積著天下名醫。
張賀卻搖了搖頭,笑道:“愚子……吾即少府屬吏。”
——同為少府屬下,難道他想讓少府太醫診視一下,還需要轉著彎讓霍光出面嗎?
劉病已頓時沮喪起來。
張賀拉過劉病已的手,用自己的兩隻手握住。再看向已經成人的劉病已,想著他方才說的話,張賀不能說自己不開心。
——回報?
——當初誰會想著回報呢?
——想著回報的人又怎麼可能那樣的不惜命呢?
……
張賀輕笑,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皇曾孫……太子宮之人,為太子而死,乃是本分……”
——是的……
——其實……說起來,霍光的想法也沒有什麼不對……
——他們是太子的人,太子不在了……他們還有什麼必要存在嗎?
——先帝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諸太子賓客,嚐出入宮門,皆坐誅。
——若不是張安世見勢不對,上書得早,等太子死訊傳來,他根本不會有機會免死……
——就是太子宮的那些女子……
——誰不知道她們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哪怕是後來先帝追究太子之冤,也沒有人為那些女子說一句話!
——身為太子與皇孫的女人,她們本就該死!
——至於是是如何死的……
——重